括苍笑着问:“那女神曾经附在你身上过吗?”夷人的习俗,在他眼里皆荒诞无稽。莫说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神仙,即便真的有,神仙与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又岂会轻易降临人间?
柔荑摇摇头:“没有。以前我也没有跳过巫舞。你走了之后,我就经常跳舞,我希望女神附在我身上,然后让阿班问她,什么时候我可以再见到括苍?也许是没有别的少女伴舞的缘故,我一次也没成功过。”她说得认真,括苍忍着笑,听她说下去。“我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就跟族人说,我梦见了女神,女神要我闭关。我在圣祠的小房间里足足躲了六个月。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跳舞,仍然没有成功过。后来就跳不动了。”她在自己的腹前划了一个圈,“肚子最大的时候,有这么大。可是他生下来,就只有这么点儿。”柔荑用双手掬在胸前。她没有抱过那个孩子,甚至没有碰过,他的大小,只是凭着印象来比划的。
他捉住了她的手,柔荑的眼睛里,看不出多少悲伤。但她突然沉默了,她不愿去想这件事,又不经意提起。括苍揽着她的头按在胸前:“柔荑——”柔荑默不作声,括苍似乎很关心那个孩子。如果他活着,跟她一起来到这里,括苍会跟高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春风乍起
“为什么天要亮?”
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括苍就在她身旁。柔荑睁开双眼,桃红的帷幔印入眼帘,关于括苍的梦做得太多,多到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她睁着眼睛很久很久,大脑从混沌中渐渐苏醒,仔细回忆了前天、昨天,最后似乎确定了,括苍确实曾经在她的身边。
那么,括苍呢?
又像无数个清晨一样,他只会在梦中陪伴她吗?
柔荑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括苍!括苍!”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有人匆匆忙忙推开门,一个漂亮的少女飞奔过来:“夫人!”柔荑惊诧地看着她,此时又有一个少女走了进来。少女说:“奴婢采珠,和浣纱一起奉王爷之命侍候夫人。”柔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
采珠有些发慌了:“夫人……夫人有何吩咐?”“括苍呢?”柔荑开口便问。采珠似乎松了一口气:“王爷离去已久,让奴婢不要打搅夫人。”“他去哪里了?”采珠摇摇头:“这——大概是同使君议事去了吧。王爷素日繁忙,请夫人勿怪。”
柔荑沉默了片刻,坐在凳子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不知道。”采珠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这位夫人充满了疑问。柔荑也没有气恼,趴在桌上沮丧地吁了口气。采珠见她趴了有一会儿,问:“夫人,要洗漱吗?”
面前是一字排开的各式金银首饰,让柔荑目不暇接。柔荑偷偷打量着采珠、浣纱,便是婢女,就已经那么好看,腾兰王府,果真是天堂一般的地方。柔荑挑出一对长簪,插在髻上,她的头发太短,撑不起沉重的首饰,采珠便用假髻为她接上。如今镜中的自己,也有如她们一样如云的发髻了,柔荑暗自对自己表示满意。将红色的大袖披在身上,柔荑在镜子前反复观察自己。穿上这件大红色的衣服,与她做圣女时的样子多么相像。
采珠道:“没有人能将红色穿得比夫人更好看了。今日夫人初入王府,王爷特许夫人穿红,可惜夫人往后不能再穿了。”
柔荑不以为意地笑笑:“他若喜欢红色,我便天天穿着它。”
浣纱微笑道:“夫人有所不知,王府的规矩,妾是不能穿大红的。”柔荑回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是反对她的话。柔荑的目光令浣纱畏缩。柔荑问:“那谁可以穿大红?”“王妃、还有太妃。”浣纱小声回答。
“王妃?太妃?是什么人?”外面的世界,比柔荑从前想象的复杂得多。人与人之间的等级,便是一门深奥至极的学问,令柔荑头痛不已。两名婢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采珠回答她:“王妃是王爷的妻子,太妃是王爷的母亲——嫡母。”
妻子?柔荑听说过所谓妻妾之分,任何男人都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妻子,就好像山寨里的女人虽然可以有很多情人,却只能有一个丈夫。括苍既然有妻子,那么自己是妾吗?“王妃是括苍的妻子,我是小妾?”这一问更把两人惊到了,互相看着对方。柔荑看到了她们交流的眼神:“你们为什么看对方?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她当然理解那种眼神,她与阿班之间也有那样的默契。虽然婢女拼命摇头,柔荑自顾自解释道:“才不是。我不傻,只是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柔荑很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包括括苍。和阿班不同,这两个少女只是恭敬地低着头仿佛向她认错。柔荑叹了一声气,忽然想念起阿班来。是的,如果阿班跟她在一起多好。阿班一定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
“夫人,夫人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王妃?”眼看柔荑完全没有进见主人的意图,采珠趁着浣纱给她化妆的时候出言提醒。
柔荑对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充满好奇,打开这个闻闻,打开那个抹抹,将手上弄得一道红一道白。她过了好久,才对采珠的话作出了反应,抬起头来问:“什么?你说什么?”
采珠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位夫人不是故作不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夫人,按王府的规矩,您应该去跟王妃问安了。”
柔荑立刻就丢开了手上的脂粉盒子:“好。王妃在哪里?”
腾兰王府比柔荑以为的还要大上许多倍。采珠在前面引路,柔荑却在后头东游西荡,闹得采珠不得不三步一回头将她看好。“采珠,那房子真好看!”“采珠,这儿有鱼!”“采珠……”采珠被她喊得头都疼了。王爷说柔荑夫人不懂事,采珠才算领教了,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心性却同小孩一般。采珠十一岁入王府,虽然能明白几分那种大吃一惊的感觉,彼时半大的她却也不曾这样闹腾。采珠一路好声好气地应着她,不时提醒一句:“夫人,我们还要去见王妃呢。”
柔荑的目光不断在亭台楼阁间转换,一座壮丽的三层楼阁矗立眼前,她不禁问:“采珠,那里住的是什么人?”楼阁的二楼、三楼的窗户洞开,鹅黄的纱帐被清风卷出窗外,在蓝天的背景下飞舞。飞檐下垂着精美的风铃,一片片铜片坠在长长的细绳上,在风中打着转,阳光照在旋转的铜片上,一闪一闪。
采珠瞄了一眼:“望仙台是举行宴会的地方,平时没有人住。”柔荑的目光向着望仙台流露出向往:“这么漂亮的屋子,空着多可惜呀。”采珠噗嗤笑道:“难道夫人想住到里面去?”“为什么不?”柔荑看着她,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采珠一时答不上来,为什么不?确实,为什么不呢?
王妃对柔荑的到来似乎不是很意外,采珠请婢女入内通报,柔荑站在王妃的卧室门外,东张西望。王妃的房子很普通,但是她的庭院打理得格外有韵味,东边一株石榴树,西边一座亭子与主体建筑以长廊衔接,长廊后面,是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交错的景象。采珠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夫人,不可东张西望,这样会失礼于王妃的。”
柔荑向她斜了一眼,本分地收回了张望的目光。这时婢女走出来,请她入内。柔荑小心地踏入门槛,和她的房间不同,王妃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柑橘香。她偷偷地朝里看,见一个梳高髻的女子依靠持卷坐在桌前。
采珠轻轻碰了碰她,柔荑走进屋里,乖乖地屈膝行礼道:“柔荑参见王妃。”出来之前,采珠刚刚教过她礼节。柔荑学得快,动作也很得体。
王妃慵懒地抬起眼帘,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五官亦被掩藏在薄雾后而显得不清晰,教人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样一个形状。好看,但并不惊艳。王妃穿着白色的丝绸衫子,鹅黄色的抹胸,她握着书卷的手露出一组金钏:“你叫什么名字?”
柔荑愣了愣,刚刚不是告诉过她了吗?她重复道:“柔荑。”
王妃问:“素手柔荑?”柔荑傻傻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并没有听懂这个词的意思。王妃放下书卷对她招手:“过来。”柔荑走到她的桌子对面,王妃伸出了手,柔荑也将手伸出去。她握住柔荑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细瞧了瞧,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柔荑退回去。
柔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