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马上说:“好,你写的会不好么?可惜,就是太短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余正行顿时恢复了自信,忙道:“我怕你看不下去,拼着老命缩成四句,好给你省点时间。喂,我的承诺兑现了,该轮到你了。”
徐丽狡猾地问:“我承诺什么了?”
余正行故作吃惊地说:“你忘了?你不是答应等我为你写出情诗,你便把那张照片放大了送我?”
徐丽在另一头笑着说:“我并没有叫你写情诗,你不要自作多情。”
余正行委曲地说:“你还是行行好吧,像我这把年纪写情诗容易嘛!别打击我的积极性好不好?!”
半晌,徐丽说:“我的电话都打热了,还是找个机会面谈吧,过些日子我要到美国去,你总该为我饯饯行。”
余正行急忙问道:“你看今晚怎样?”
徐丽沉吟片刻,犹豫道:“今晚……大概不行吧,我可能……哎,这样吧,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打电话约你,好吗?”
余正行下意识想起在翠竹楼听到的与她十分相似的声音,立刻泄了气。或许在徐丽的朋友中,他的位置并不靠前,至少他前面还有个赵渊。与其要排着队等接见,不如等她来招见,省却排队的工夫,于是说:“那就你来安排吧,今晚也可以,明晚也可以,反正我空得很,说天天都在等你也不算夸张。”
徐丽搁下电话才想起,刚才只顾“谈论文学”,竟把最关键的、关于余正行在博物馆买字画的事给忘了。于是,再次打电话问。余正行以为徐丽改变主意要马上约他,不料竟问起他多年以前买字画的事,心里觉得奇怪,问她是听谁说的。徐丽道:“你甭问,快说有没有这回事。”
余正行长了个心眼,并不急于回答,非要问徐丽干嘛要问这事,要不然将不予回答。徐丽想了想虚化了事实道:“我在找几幅字画,听博物馆工作人员说,有位大诗人经常去他们那儿买字画,我心里想,这大诗人可能就指你吧?”
被人称为大诗人,余正行还不敢当,但要论去文物馆(那时还没改叫博物馆)买字画,想当年倒是常客。推算时间,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发生的事。那年头,本市一些土生土长的书画家们在国内书画界名气不大,部分早期作品更是少有人问津,只有文物馆的收藏家们愿意张罗他们的作品。说白了那不能算收藏,只能叫“搜罗”。改革开放后,港澳台每年有不少商人来此地投个资办个厂,或造个学校盖个医院什么的,所以,作为回礼,“土产”是不能不送的。这“土产”除一部分是吃的外,再就是书画家们的“手迹”了。一时间,这些“手迹”成了官方作为礼品送给国外友人或港澳台人士的最文雅的理想之物。那些年,余正行常和市里文化人打交道,难免认识一些政府机关附庸风雅之人士,知道文物馆敝帚自珍的书画只对外而不对内,于是,不时约上搞统战工作的朋友结伴前往,以赠送国外友人名义廉价选购了一些字画,梦想着有一天这些书画家们成就气候,自己好狠狠地赚它一笔。没想到,搞书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半路出道的老头老太太也在老年大学里初出茅庐,拿出来的作品都可以以假乱真;最后只能草草出手,只留下心爱的几幅作为收藏:一幅是凌老先生的僧,一幅是何画家的虎,另一幅则是文物馆周老师的字。在他离婚的季节里,就随身卷了四处流浪过,再困难也不曾出手。在杭州期间,他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挂过,表明自己的文化层次要高出同行的小老板,并以此来广而告之,招揽生意。从杭州回来时,他将这些宝贝重新放回箱底,不是徐丽问起他,一时半会还真的想不到它,便说:“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已没那个雅兴,再说大多数不是送人就是贱卖了,就算有剩下的,也就两三幅而已,也想不起放哪里了——”他觉得一口否认或回绝都不是很妥当,便追问一句——“不知你要找什么内容的。”
徐丽想了想如实说道:“赵渊前两天请人到公司看风水,那风水先生叫他在办公室里挂两幅画和一幅字,画要一幅虎,一幅和尚或荷花,字要刚劲一点的,说是辟邪用。”
余正行没料着徐丽要找的画正是他所收藏的,着实纳闷,惊叹她的情报功夫能赶上间谍。让他心烦的是,真正要这些画的并非徐丽而是赵渊,并且要拿去辟邪,岂不是糟蹋东西?!便直截了当道:“我得声明一下,如果是你要,我这就给你找找看,赵渊要又另当别论。”徐丽早料到余正行会出这一招,幽幽道:“我知道你还在生他的气。”余正行立刻回应说:“我哪有资格生他的气,生自己气都来不及。”徐丽道:“不愿帮忙就算了,我也就顺便问问。”余正行马上说:“他赵渊不就是用它们辟邪么?那么讲究干啥,随便找个人现画几幅不就成了,何必叫你到市面上瞎撞。”徐丽道:“就是现画也得找认识人,我和赵渊没有这方面朋友啊!”余正行道:“赵老板那么有能耐,难道还找不到个会画画的?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建议他去老年大学书画班走走,说不定满墙上贴的都是他要的东西。”听余正行的口气,徐丽估计靠他已无指望,便不跟他浪费时间,问老年大学在哪里,实在没辙,只能到那里去探宝了。徐丽这一招让余正行有点措手不及,他明白着,赵渊要找什么东西,只有劳驾徐丽跑腿。余正行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说要是真找不到的话,不妨再打个电话过来。徐丽早把电话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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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5)
话尾巴中途没传过去,余正行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一想到箱底压着货,着实又有些兴奋,忍不住将字画取出来看。当初他买下这几幅字画,总共花了不到五百元钱,所以并不很当它一回事,现如今该增值不少,当然,要指望它发财是不可能的。他见字画完好无损,便关紧门窗,放心地出去吃午饭,仗着多喝了两口酒,又心血来潮去“红梦小发屋”,要小梅给他洗头。小梅看他来,惊慌得手足放不到位,连毛巾也围不好。余正行叫她慢慢来,不必慌张,小梅却说:“赵总,给你洗头就像做梦一样,叫我受宠若惊。”余正行奇怪小梅何以称他“赵总”,小梅说:“你不是给了我一张名片嘛,‘赵渊’两个字我还是认识的。”余正行突然控制不住笑,向小梅要来名片,上面果然写着“赵渊”,笑道:“这个混蛋的名片啥时候跑到我的名片夹里来的。”说罢随手往镜台前一丢,主动换了一张给小梅。小梅再看时也笑了,说:“你差点叫我出洋相,幸亏没有给你打电话。”小梅非常敬业,倒不因为她的客人是恩人。店主过来说,客人对小梅的评价不错,还叫“赵老板”多来捧场。
出了发屋,余正行顺路到市面上打听字画行情,听说何画家的虎已在国内扬名,甚至国家博物馆都有收藏;又听说凌老先生已经仙逝,他的画在市面上已经绝迹,才发现自己手头上有了真正意义的文物,不由得心中暗喜。走过书报亭,他驻足打算买本书画方面的杂志,无意中见当天的报纸上有条消息,说“十·一”期间,不少居民举家外出旅游,给了“白日闯”可趁之机,提请广大市民要提高警惕。忽想到家中有宝,哪敢继续在外闲逛,匆忙往家里赶,心想与其让小偷偷了去,还不如干脆拿出来让赵渊挂两天驱驱邪。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让这家伙轻而易举地得手。
家中一切正常。余正行虽然对徐丽今晚是否来约并不抱希望,但心里仍有一份不自觉的期待。为打发时光,他上网与“杀手”、“冷酷杀手”以及“温柔杀手”们下围棋,由于心静不下来,每每要被对手屠去大龙,还对着屏幕说:“小子,大爷今儿个高兴,让你也开心开心!”
长时间对着荧屏,眼睛发花,肚子也饿了,发觉夜已降临。这时候徐丽还不来电话,说明今晚已无指望,只得泡一碗方便面打发晚餐。无所事事之下,又取出字画细看。为方便欣赏,他专门找出三颗钉子在墙上钉了,将三幅字画一一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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