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少数几个人起过疑心,马尔·迪肯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我一直以为他们的疑心并未坐实,可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了。原来格里·汉德勒从头到尾都知道那是个谎言,也许知道的人不止他一个。”
“你觉得卢克杀了艾莉吗?”
“我不知道。”他盯着空荡荡的街道,“我想知道。”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相关的吗?”
“我真心希望不是。”
拉科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踩灭香烟,然后洒了点啤酒把烟头弄湿。
“好吧,哥们儿,”他说,“我会暂时替你保密的,除非到了需要公开真相的时候。若果真到了那时,你就自己坦白,而我会装作不知情,行吗?”
“嗯,谢谢你。”
“明早九点到警局来找我。我们去跟卢克的朋友杰米·沙利文谈一谈,他是最后一个承认在卢克生前与之见过面的人。”他看着福克,“如果到时候你还在镇上的话。”
说罢,他挥了挥手,径直走进了夜色中。
回到房间后,福克躺在床上,掏出了手机。他把手机握在掌心,但却没有拨号。那只趴在灯上方的猎人蛛已经不见了,他尽量不去想它现在在哪儿。
“如果到时候你还在镇上的话。”拉科如是说道。福克非常清楚,自己有选择权。他的车就停在外面。他可以立刻打包,找大胡子酒保结账,不出十五分钟,就能驾车行驶在通往墨尔本的路上。
拉科也许会不以为然,格里大概会打电话找他。不过,他们还能怎么样呢?他们会不高兴,但没关系,他可以不在意。忽然,芭布的面孔出现在了福克的脑海中,清晰得叫人难受。是啊,还有芭布,她会心碎的。他还能不在意吗?想到这里,福克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房间里闷热得像蒸笼一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生下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死于产后大出血了。他的父亲非常努力地想要填补这片空白,但是在福克成长的过程中,每一份母爱的温柔、每一个刚出炉的蛋糕、每一次芬芳满溢的拥抱,全都来自芭布·汉德勒。她是卢克的母亲,却总会为福克付出。
他、艾莉和卢克在汉德勒家待的时间最久。福克自己家里常是静悄悄、空荡荡的,他的父亲整日在地里干活,脱不开身。如果有人提议要去艾莉家,艾莉就会摇着头说“今天不行”。福克发现,每当他和卢克坚持要换换地方去艾莉家时,事后总会后悔不已。艾莉家里脏乱不堪,散发着酒瓶子的味道。
汉德勒家总是充满阳光、热闹非凡,厨房里有好吃的东西,写作业和上床睡觉的时间都有明确的提醒,有时候汉德勒夫妇还会命令孩子们关掉电视,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汉德勒家的那片土地始终是一个美丽的避风港——但在两周前,那里却变成了一个最恐怖的犯罪现场。
福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十五分钟已经过去了,此刻他本来都能上路了,可是却还在这里。
他叹了口气,翻过身去。他的手指悬在手机上,犹豫不决。该告诉谁呢?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那套位于圣基尔达[1]的公寓,灯都关了,大门紧锁。那套公寓并不小,可以住两个人,但是在过去的三年中只有他自己独居。没有人等他回家。没有佳人出浴,没有浪漫的音乐,也没有飘香的红酒。当然也没有人守着电话,等着听他说自己为何要多留几日。
多数时候,他都不在意这些。但此时此刻,躺在基瓦拉镇的酒馆房间里,他却希望自己的家能有一些像芭布与格里营造的汉德勒家,而不是仅仅像他父亲的家一样。
他本该周一就回去上班的,不过同事们都知道他来参加葬礼了。他没有说是参加什么人的葬礼。他知道自己可以留下,可以请几天假。为了芭布,为了艾莉,甚至为了卢克。在彭伯里案上,他加了许多班,帮了很多忙,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假。而且,他手头上最新的案件调查进展也非常缓慢。
福克仔细地考虑着,十五分钟又过去了。最后,他拿起手机,给经济犯罪组那位任劳任怨的秘书留言,说由于个人原因他要从现在开始请一周的假。
秘书一定会颇感意外,但更感意外的人却是福克自己。
[1]圣基尔达(StKilda):澳大利亚墨尔本市里的一个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