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忙起身。娟儿惊得俏脸惨白,眼看苏颖超性命危殆,当下抽出长剑,便要朝擂台抛掷而去,手指才动,便给人拦住了。
娟儿急转目光,拦住自己的却是琼芳,慌忙便道:“快松手,颖超恐怕不行了。”琼芳摇手道:“别怕,你得相信他,他有自己的用意。”娟儿惊疑不定,耳听场内传出一片惊叹,赶忙撇眼去望,擂台上两大高手宛若老僧入定,彼此面面相觑,竟是一动不动。
娟儿大为诧异,此刻哲尔丹铁掌探出,掌握气海,苏颖超却是单足鹤立,全无反抗余地,说来哲尔丹已是大获全胜,只是看这两人宛如石像,一旁赵老五、傅元影等人气定神闲,个个笑吟吟地,好似又有什么玄机。她满心迷茫,凝目看去,霎时“啊”地一声,已然懂了。
苏颖超金鸡独立,左脚虚提,右足却压在剑柄上,那剑刃受力直起,无声无息地抵向哲尔丹的小腹。
智剑平八方,果然什么都是虚招。什么“鹤舞七星拳”,全是欺敌伎俩,看苏颖超以双掌引诱对手,再趁机放落脚尖,踩动剑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以脚下长剑制住了对手。此时哲尔丹若要发出掌力,苏颖超也能把长剑踢起,深深戳入对手的小腹,届时双方都是个死字。
和战分际,全在一念间。哲尔丹若要意气用事,双方自会同归于尽,但若惺惺惜惺惺,自也能握手言和。两人按兵不动,相互凝视,看哲尔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不知心意如何,苏颖超倒也豁达,只耸了耸肩,眨了眨眼。浑不似生死关头。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台下千人冷汗满身,都在等候双方的决定。
猛听擂台上传来哈哈大笑,一老一少、心心相印,双方不约而同地放下兵刀,互握双手,面对面地大笑起来。
娟儿右手一按,把长剑送回了鞘里,啐道:“什么鹤舞七星拳,还真唬住了我。”琼芳脸色潮红,含笑道:“他便是这个性子,每日里东拐西骗,也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这话听似不置可否,其实琼芳内心已欢喜得炸开也似,心头更是怦怦地跳着。
胜负揭晓,杨绍奇等人商议一阵,登时宣达战果:“魁星战五关,中国蒙古最后主将战,双方平局!”铛地一声铜锣大响,看台上百姓满面雀跃,纷纷鼓掌喝彩。哲尔丹宝刀未老、神勇过人,苏颖超初露锋芒,悟性绝妙,无论他俩用得是何种拳术,运得是哪套剑法,均已堂堂迈入武学至高殿堂,足称一等豪杰而无愧。
胡志廉摸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须,如沐春风。此战以少年英侠出征,却能与蒙古宗师打成平手,非但显出一国的人才济济,也省去了许多无谓争执火气。想来一会儿上报战况,皇帝必然大喜。
四下一片祥和,双方主将笑吟吟携手下台。两国英雄全数过来见礼,彼此互道仰慕,甚显热络。此时祝康兀自啼哭不休,看他给铁枪卷绕身体,竟是动弹不得。娟儿拉着哲尔丹,朝祝少主一指,咋舌道:“这东西好紧,没人拉得开,你可以帮忙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哲尔丹微微一笑,运起了神力,将那铁枪缓缓扳回原状。东棚中国高手见他神力如此,心下无不骇然,可怜祝康虽给释放,却是一脸尴尬,茫然之中,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苏颖超与宗师高手打为平局,此时自是忙里忙外,四下接受道喜,琼芳一旁含笑看着,好容易他得空了,这才迎了上来。虽说是最后一个迎上,却递来了第一条手巾。听她啐道:“什么鹤舞七星拳,亏你想得出来。”苏颖超擦抹污水,道:“咱们华山拳法毫无名气,说了也唬不住人。倘要喊声‘如来大神通’、‘阿弥陀佛大法’,恐怕人家一头雾水,只好编了这个新玩意儿出来。”他将手巾折起,收到了怀里,笑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只打成了平局,我可没法子向爷爷交代了。”
琼芳嫣然一笑,靠到情郎身边,附耳道:“别太客气了……你方才那剑要是早些踢出,那蛮子的性命哪里还在?你放水蒙混,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本阁主。”
琼芳虽是心上人,此话却无夸大之处,鹤舞七星拳是个骗局,对方中计出招,苏颖超只要抢先一步踢出长剑,早已要了对方的性命。只是琼芳素来知道苏颖超的脾气,想来他爱惜哲尔丹的武勇,方才手下容情,任凭对方打成平局。
苏颖超生平出手三十余战,并无一场败绩,说来此役算是第一回平局,他听心上人戳破此事,心下不由大感欢喜,低声便道:“旁人的言语,我也不放心上。有你这句话,真不枉我擂台上辛苦一场!”琼芳心头甚是甜蜜,微笑道:“我当然知晓,你才是第一。”
苏颖超爱意大动,伸手环住了她,一把抱入怀中。琼芳低声笑道:“喂!我穿着男装,两个大男人当众搂抱,成何体统?”苏颖超向来想爱便爱,哪来理她?只凑嘴过去,附耳笑道:“还记得咱俩的约定么?”听他口气不怀好意,好似想做什么坏事,琼芳不由微微一奇,道:“什么约定?”
苏颖超在她发烫的耳垂轻轻一吻,又朝她耳孔吹了口气,沉嗓道:“肚兜唉!”
琼芳脸色大羞,那秀白的耳垂烫得火烧也似。适才两人相约,苏颖超若能打赢哲尔丹,便要琼芳着换女装相陪,当时玩笑戏言,琼芳便做了这个亲昵约定。苏颖超见她那大眼转了转,好似在思索是否要履约,也是怕她出言反悔,忙道:“君子之言……”
那“快马一鞭”还未抽落,琼芳便已含笑接口:“其臭如兰。”
苏颖超剑客出身,掉书袋绝非所长,居然听得莫名其妙。情郎一头雾水,琼芳却是轻咬下唇,看她露出了晶莹的贝齿,眼波流送,腻声道:“听不懂活该,可别怪我爽约了。”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含着一抹取笑。
苏颖超盯着她,自行想像琼芳肚兜加身,想来那身雪白肌肤必然晶莹细嫩,他急于一探究竟,慌忙之下拉住肥秤怪,低声道:“师叔祖,什么是其臭如兰?”肥秤怪哈哈大笑:“这你也不知道?亏你还做得掌门?就是兰花放屁啊!”
“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眼看佳人掩嘴轻笑,翩然远走,可怜苏颖超喉头干渴,连一句话也吭不出了。
第三章 人间恶来
太医院的内堂传来一声叹息,只见胡志廉起身行走,背手来回兜圈,耳听老婆哭哭啼啼,儿子哼哼哈哈,他自要呜呼哀哉了。良久良久,胡志廉快步绕圈,始终一语不发,神态甚是愁闷。一名公子爷替他说道:“袁大人,您医道精湛,华陀在世,这孩子的病究竟什么来由,您能道个分明么?”
那公子爷美目流盼,却是一名美女打扮而成,不消说,自是琼芳来了。她望着眼前一名年迈圣手,正是太医院里资格最老的神医袁川,八品顶戴。若非胡志廉是礼部侍郎,又靠着兄长胡志孝面子,决计请不动此人出面。
那袁太医与琼国丈相交多年,眼看胡志廉请来大小姐陪诊,自也不好推托。他眯起老眼,细细打量,只见面前儿童目光呆滞,口水流到嘴角,沿着下颚滴落,沾得皮裘黏呼呼地。袁太医皱起眉头,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多……”
“郝多?你不是姓胡么?”
那妇人忍住了泪,哽咽道:“袁大人,这孩子叫做胡正堂。”那袁太医皱起眉头,示意家属莫要插嘴打扰,他伸指拨开那孩子的眼皮,左右瞧了瞧,又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
“好多……”
还是那言不及意的两个字,袁太医清了清嗓子:“你爹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