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唇角便露出一个藏得极深的小小梨涡。
“回十五阿哥,不是念念不忘;而是廿,二十的那个廿。”
“额娘说,奴才生于十月初十日,正是两个十呢,家里人这便都管奴才叫廿廿了”
小女孩儿娇憨透明的笑,叫颙琰心下却又是沉痛一跳。
额娘生于九月初九,故此小名“九儿”;眼前的小女孩儿生于十月初日,故此也有了一个小名叫“廿廿”这便又与额娘有些殊途同归之意了。
“廿廿,”
颙琰不想将自己的悲伤,摊开在一个小女孩儿的眼前。他便点点头,故意将她的小名在唇齿之间咀嚼了两遍。
“嗯,倒也好听。既符合你的生辰,又恰恰应了念念不忘的意头。不管你父母为你取这个小名的本意是什么,加入念念不忘之意,也终究都是好的。”
小女孩儿定定望住眼前年轻的男子。
他是怎么了呢,明明如此沉静优雅的皇阿哥,怎么会这一刻在说起她小名的时候,竟是满眼的感伤去呢
她垂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皇子,这便还是轻声道,“好,那奴才的小名儿,就既是双十为廿,也是深念不忘吧”
颙琰心头微微一荡,不由得定睛望住了眼前的女孩儿。
她很小,虚龄才七岁,甚至比十公主和德雅都还小。可是她,却在努力地安慰着他。
一如之前他亲眼看见,德雅玩儿累了睡着,她就坐在炕边儿给德雅打着扇子原本她比德雅还小呢;更何况德雅已经睡着了,当真不必再打扇子了,而且就算打了扇子也没旁人能看见可她就是那么静静地替梦中的德雅扇着扇子,守护着德雅的梦。
毛团儿谙达说得没错,她虽说身为名门之后,却半点没沾染钮祜禄家格格们的娇气;她反倒是柔婉、娴静,显示出超乎年龄的温柔和体贴来。
颙琰也是悄然叹了口气。
面对着这样的女孩儿,他就更加想念额娘了皇阿玛无数次赞,额娘有“柔嘉之质”;这在大清后宫便越发难得。
旗人家的格格都是“姑奶奶”,从小地位高、性子泼辣、善管家,故此旗人家的格格多半是直率泼辣的性子去。
这性子,在他的福晋点额、妹子十公主的身上一展无遗。
可是都说男人心中最喜欢的女子,总归是要有自己母亲的影子的他的身边却没能有这样一个人。
颙琰想到这里,抬眸望向祗念,不由得有些脸热。
他这是怎么了,当着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怎么想到这事儿上去了
再说小女孩儿的性子可还都没定,这钮祜禄家的小女孩儿,便是虚龄七岁的今天看着是柔婉端庄的,可说不定再长几年,就又变了性子,跟钮祜禄家其他的女孩儿们没什么两样去了呢。
因了这样的心绪,颙琰便渐渐将这小女孩儿抛在脑后去了。
因为八月初十日,他跟点额迎来了他们的嫡长子绵宁,也就是后来的道光皇帝。
这个孩子是他和点额的嫡长子,又恰恰是生在了八月初十,就在他皇阿玛万寿节前三天。他皇阿玛高兴的呀,一个劲儿说他们两口子是有福之人,还叫他赶紧将此消息告祭给他额娘去。
就在绵宁下生数日之后,他皇阿玛又下旨同时赏赐给大学士英廉、尚书和珅、福康安三人,太子太保衔去。
他皇玛这道旨意在颙琰心湖中实在是荡起了太大的波澜去。
且不说英廉就是和善福晋冯氏的祖父,两人竟同日加太子太保职衔,已属罕见。
至于福康安福康安的家世和军功,已经足够为福康安头顶撑起一片稳妥的晴空。只是小十五每次见了福康安,却都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七姐的薨逝去
七姐薨逝之后,陪嫁的内务府旗下人都回到了内务府,白果因原本是婉嫔位下的女子,这便又回到宫里来伺候。
这才叫他有机会从白果口中,一点点挖出了七姐薨逝前后的内情来。
他记得他那日悲恸地低呼,“原来是他”
他从小到大,自己无论遇见什么人、什么事,他都能以宽仁之心相待。可是这一回,对福康安,他做不到
他这辈子便是只能对一个人小心眼儿去,那也唯有福康安
此时朝廷用兵尚需倚仗福康安,尽管他当年也曾经亲眼看见福康安率军从金川回来时,本是凯旋将军的意气风发,却在到京时才听说他七姐薨逝的消息,福康安竟从马上一个跟头直接摔到地上,人事不省
可是不管福康安怎样,他在心里却也已经无法解开那个结,怎么都无法原谅福康安去了。
如今朝堂之上两位年轻的宠臣,内有和珅,外就是福康安。两人竟然同日被加太子太保衔,颙琰知道,自己未来的路,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