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真金不怕火炼”,该泄露的真相,迟早都会被皇上看个明白;但凡禁不住这一场考验的,那便也注定不是块真金,扛不起天命!
在夏至祭地之礼完成之后,五月十三日,皇帝从紫禁城回到圆明园,再度颁下长旨意,怒叱果亲王弘曕。
这次怒叱距离上次将果亲王府长史革职,仅隔四日。
皇帝在谕旨中痛数弘曕几大条罪过:
其一,开设煤窑,占夺民产。
其二,玉牒每十年编制=续一次,每次编续后,都要送一份到盛京存贮。弘曕在奉命护送玉牒赴盛京时,竟十分怠慢,说要先行围打猎,之后才送玉牒赴盛京。
其三,在南巡之时,私自托两淮盐政高恒售卖人参牟利。
其四,以亲王身份,向各处织造、税关等购买蟒袍、朝衣、刺绣、古玩以及优伶,却只给极少的本钱,实际等于是向各织造和税关勒索,要各处官员来承担那些购买置办的费用!
皇帝对此,实在痛心。以高恒身份,为慧贤皇贵妃亲弟,身担两淮盐政的要职,尚且不敢不遵从弘曕,且不敢向皇帝奏明实情;皇帝担心将来若有皇子仿效,那还有谁敢向皇帝奏明了?
其五,弘曕生母为雍正爷谦妃。今年谦妃千秋时,皇太后曾谆谆嘱咐弘曕,预备称祝之仪陈设宫陛为果亲王母妃增辉。可是弘曕却抗旨不尊,将皇太后的嘱咐置若罔闻,后经皇太后多次垂询,却将矛头指向皇帝,说是皇帝不给谦妃加赐称祝,所以他也才没有预备的。
皇帝怒叱:“殊不知谦妃位分,原非和亲王母裕贵妃可比。裕贵妃年长于皇太后,朕孝奉皇太后其次即应致敬裕贵妃,是以自六旬以来隆礼称祝。”
而谦妃身份低微,母家辛者库下女子,在雍正年间进宫初封只是答应。便是后来生下皇子,在雍正爷驾崩时也只到嫔位。还是皇帝自己登基之后,尊为“皇考谦妃”。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与和亲王弘昼的生母裕贵妃相比。
况且裕贵妃比皇太后年岁还大,而谦妃却年轻,甚至比皇帝还要年轻三岁,今年才刚刚五十岁。按着宫内的规矩,先帝留下的嫔妃与嗣皇帝,在五十岁之前是不准相见的,故此皇帝道“朕遵祖宗成训,向不相见”,故此不能如皇帝对待裕贵妃那般,亲自祝寿、侍膳;可是皇帝给谦妃的份例却是何曾少过一点去?
反倒是弘曕,原本允礼曾享亲王双俸,故此家资颇丰,弘曕过继给允礼,府中家资甚厚。且以弘曕这几年开煤矿占民产、又占各织造税关便宜的做法儿,他实在是不缺钱,却反倒每次进宫向谦妃请安时,反倒向谦妃“多所索取”。皇帝怒叱:“岂为人子者所宜出此耶?!”
其六,此次九洲清晏失火,诸王并皆进内。弘瞻所居最近,可是他却是最后才到的,且嬉笑如常,毫不关念。
皇帝在第六条,才终于引到了这次失火之事。
皇帝用心颇深,有意将失火之事隐到第六条才徐徐说出。
其七,皇帝又从眼前最近这场失火,倏然宕开,回溯多年前的旧事:皇帝刚登基不久时,弘曕与和亲王弘昼至皇太后宫请安时,竟然跪坐于皇太后宝座之旁,就在皇帝所跪坐的距离——原本君臣有别,弘曕和弘昼便是手足兄弟,也应该比皇帝所跪之地更远些才是。
且在对雍正爷的称呼上,唯有皇帝一人才可称呼“皇考”,可是弘曕和弘昼却也如此称呼。当年雍正爷的兄弟在称呼康熙爷的时候儿,都只敢称“圣祖仁皇帝”,以庙号、谥号这样的尊号相称;叔父辈已有此先例,可是弘曕和弘昼还是不懂规矩,僭越了礼数去。
这便是自恃手足兄弟,便不分君臣之别了。
七条罪过一条一条数落出来,便如同将弘曕这些年的新账旧账合拢在一块儿,一次算了个清楚。
皇帝最后决定,将果亲王弘曕革去王爵,赏给贝勒,永远停俸,以观后效。
其兼摄的都统、内廷行走、管理造办处、圆明园各执掌等职务,概行解退。
弘曕至此,除了一个贝勒的宗室爵位之外,已是所有的差事都没了,再也不能从朝廷拿到一两俸禄,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黄带子,只能守着目下的财产坐食山空去了。
而和亲王弘昼有些可怜,因皇帝在清算弘曕时,最后一条提及了当年弘昼与弘曕一同在皇太后驾前跪坐无状的旧事,自不能只罚弘曕一个,便将弘昼也一并罚俸三年。
只是和亲王弘昼这处罚,与弘曕的比起来,实在是轻得太多太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去了。
皇帝特别指出,“若朕诸皇子不知所鉴,或尤而效之,则朕之立予示惩!”皇帝已是点明今日清算弘曕之根本目的,便是警告他自己的诸位皇子!
皇帝此意乃为敲山震虎。回声隆隆,端的看谁人自己能不能听得清楚了。
皇帝还命将此谕旨“通谕中外,明示炯戒”。以皇帝亲弟,弘曕尚且获罪如此,其余宗室无不如当头棒喝一般。皇帝的敲山震虎,已有回响。
处置完了弘曕此事,五月十八日,皇帝终是奉着皇太后,从圆明园起銮。
婉兮率领后宫、公主福晋等,一同送到圆明园大宫门外。
四公主和嘉也来了。
多日不见,婉兮与和嘉公主只是亲昵。因吉服袍本就宽大,婉兮先时还没留意,只是后来越发瞧着和嘉公主的步态有些特别。
身为女子的直觉叫婉兮心下便是一跳,她便急忙捉住了和嘉公主的手去。
却还没等问出口,皇帝已然含笑走了过来,伸手扶住婉兮的肩头,“爷答应你留在京里,一是为了圆子、石榴;还有,就是和嘉。”
“纯惠走得早,和嘉从小与你情谊最深,爷也唯有将和嘉托付给你,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