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七卷70、浑水儿(八千字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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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的福晋、尹继善的女儿,这位章佳氏,四月里迎入宫来。此时五月端午,方第一回正式出现在宫宴之中。
虽说是刚进宫不久,在那宫宴之上循规蹈矩着,免不得有些拘谨,可是翠鬟看得出,章佳氏终究是尹继善的女儿,身为两江总督女儿的气度,叫她在宫宴之上端庄磊落,仪态风度上半点儿不逊于在场其他皇子的福晋去。
更何况尹继善虽是满洲世家子弟,但是尹继善的生母却是汉女,而尹继善更是多年生活在江南,故此气质上看起来倒不像是满洲世家子弟,倒更像是个汉人了。
而永璇的这位福晋,自身也还是庶出,生母也同样是汉女;故此两厢叠加,这章佳氏的出身虽然还是满洲世家的格格,可血统里倒是四份里有三份是汉人了。
再加上章佳氏生长在江南,家中父亲已是大才子,府上又有如曹雪芹自幼受那十丈软红、诗书阜盛的滋养,故此便是不言不语,只往那儿静静一坐,远远看上去便是端庄娴雅,娉婷毓秀。
叫翠鬟一望之下,顿生自惭形秽之感。
那一眼看完,翠鬟便连第二眼都没敢看,带着一股子狼狈,几乎是落荒而逃。
立在后湖边儿上,身畔是花色葳蕤,眼前是波光粼粼,这般春日美景却无法妆点她的心境,这一会子,这个天地在她眼里,都褪色到只剩下灰白二色。
——想来,八阿哥成婚前定是还没见过这位章佳氏,要不怕也不会婚前还做那样的傻事儿。如今大婚之后,得着章佳氏这样的美好之人,八阿哥心下定只顾着欢喜了,便也不会再去想旁人去了。
翠鬟越想,心下越是坠坠沉重。
兴许是刚看完了全本的红楼梦的缘故,便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命运往那话本子里安。总觉着自己才该是那林黛玉。明明与宝玉情投意合,奈何却多出了一位宝姐姐她原本总相信那章佳氏既然是两江总督的女儿,便是端庄之外,怕是未必知情懂爱。
可是今儿的所见,叫她心里所有的信念,都顷刻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看人家章佳氏的标致气度,江南女子特有的娉婷婉约,那才更是活脱脱从画儿里走出来的林黛玉一般啊
那她自己,又成了谁去呢?总归当不成雍容典雅的薛宝钗,也当不成那率直热烈的史湘云。
便是心中与八阿哥有情愫牵绊,却注定是身份卑微、命比纸薄——连个花袭人都比不上。
或许,也只能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晴雯做比了。
可是晴雯,即便生得那般好模样儿,且那般心灵手巧,可是到头来也还是落得那般凄惨之地。
心绪纷乱,一时之间翠鬟心下已然万念成灰。
“瞧见那八阿哥的福晋了吧?呵,尹继善的女儿,虽说是满洲镶黄旗的高贵格格,可是你瞧见那个样儿了么?那根本竟然是个汉女的模样儿!妖妖窕窕的,哪儿有半点满洲格格的样儿!”
“亏当日永璇行聘的时候儿,宫里还按着会典的规矩,给她、她父亲、母亲都赏赐了马匹和鞍辔,可是照我说,那都糟践了。她必定是不会骑马的!我啊,真想以后能得了机会,拉匹马来给她,叫她骑骑看。八成儿啊,她说不定得从马背上掉下来——哎哟,若是也摔瘸了,那便更跟八阿哥有夫妻相儿了!”
翠鬟正自绝望之时,冷不丁听见花丛外头,由远而近传来这样的话语声儿。这对八阿哥和章佳氏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叫翠鬟心下都是一个翻滚。
翠鬟虽说一怔,可终究是永寿宫的女子,立时便冷静下来,悄然向后退去,将身子掩藏在大树后头,藏好了身形,这方朝外看去。
说话的人,正是忻嫔。
而走在忻嫔旁边的人,便是愉妃。
翠鬟垂首,迅速在心底将眼前的情形重新捋了一遍。便也随即明白,忻嫔故意在愉妃面前说八阿哥的不好,自是为了讨好愉妃去。
愉妃却是叹了口气,“话虽那么说,可是人家永璇的福晋依旧是两家总督的女儿、满洲镶黄旗的格格,这身份是怎么都改不了的。”
忻嫔便笑了,“唉,愉姐姐你也不必如此。咱们五阿哥的福晋,阿玛鄂弼也是山西巡抚。虽说巡抚比总督是低了一级,可好歹也同样是封疆大吏了。若论家世,五阿哥的福晋是怎么都不逊于八阿哥的福晋的。”
愉妃抬眸望了望忻嫔,却忍住了下头的话。
这话按理说,是没错。终究永琪的嫡福晋那也是鄂尔泰的孙女儿,若在先帝雍正年间,这尹继善便是怎么都比不上鄂尔泰的;可是终究,此一时彼一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鄂家已经整体败落,拉都拉不回来了;可是尹继善呢,依旧得皇上重用,前朝后宫都明白,江南事非尹公不可。
愉妃垂首,微微皱眉,“便是今年这恩科的状元,我听说内里也出了些故事。原本一甲第一名的状元,不该是现时这个王杰的。可是皇上却将原来的第一名给改了,将一甲第一名的甲第,硬是给了王杰。”
忻嫔耸耸肩,“就因为王杰是陕西人,西北从前没有过状元。”
愉妃蹙眉,“可是外头有不少人在传,皇上如此改动,是因为那王杰曾经是尹继善府中的幕客。”
“尹继善今年回京,原本只是为了办永璇婚事的,结果皇上却特地叫他参与读卷明明王杰是他幕客,他好歹应该回避才是,可是皇上非但没叫他回避,反倒叫他读卷;最后还特地将王杰拔为状元——便是皇上为了施恩于尹继善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