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事牵连,尹继善便也被革除总督之职。”
玉蕤都忍不住拍案而起,“这个安宁,他这岂不正是挟私报复!他自己是内务府下的旗人倒也罢了,可是他也不该忘了他自己也是汉姓人,他汉姓尤!他怎么就不能体谅周学健这样的汉大臣呢?!”
婉兮也是摇头冷笑,“他自是冲着尹继善去的,言说尹继善包庇周学健。彼时为孝贤皇后治丧之期,便是皇上想保尹继善,可是为权衡起见,也不能不治罪周学健,革职尹继善。”
“可惜了……”玉蕤也是黯然,“江南河道总督、两江总督,这都是多重要的官职!这两个职位一旦变动,整个江南都会官场民心都会不稳!”
虽已是十三年前之事,玉蕤这会子也还是揪着心,“姐……那皇上,皇上那会子难道说也因为孝贤皇后之丧而乱了心,竟也不细究皂白了么?”
婉兮便轻笑,将玉蕤的手拉过来,柔声安抚,“傻玉蕤,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这会子还跟着揪心?皇上啊,他什么时候儿叫咱们失望过?当年虽迫于情势,为权衡公允之意,不得不治罪周学健,革职尹继善,可是皇上全都手下留情。”
“周学健著从宽革职,免其拏交刑部治罪。发往直隶修理城工,效力赎罪。而周学健所属的河道一干官员,都因是跟随周学健一同剃头,全都‘不必置问’。而尹继善虽革职,却也‘从宽留任’。”
玉蕤这才轻轻拍拍心口,欣慰而笑,“那就好。”
婉兮却有些走神儿,半晌才道,“……我也是这会子才想起来。周学健发到直隶去修河工,而彼时的直隶总督,你道是谁?——正是忻嫔的阿玛那苏图啊。”
玉蕤也是微微张了张嘴,“这样巧?”
婉兮点头,“便是当年,我也怎么都想不到,竟有一日在这后宫里,我是要与那苏图的女儿如此相处。”
玉蕤却是轻轻笑了,“可是这一安排,我倒瞧出皇上的圣明来。就因为那苏图是安宁的岳父,那将周学健放到直隶来修城工,反倒是最安稳的。便是安宁想再做什么,那苏图也要为了避嫌,而反倒设法替周学健周全下来。”
婉兮听了便也笑了,轻轻摇了摇玉蕤的手,“你说得对,我倒也一时懵住了。”
玉蕤叹口气,“周学健和尹继善两位总督被双双革职,却叫安宁得了逞!我倒是气不公这个。”
婉兮瞧着玉蕤那气呼呼的样儿,便拍了拍她的手,“傻妮子,你难道忘了皇上是什么样儿的人了么?我告诉你,便也同是用为孝贤皇后治丧这事儿,周学健、尹继善两位总督革职不过数日,皇上便也下旨革了安宁的职!”“
“皇上给出的理由,也是以牙还牙一般,也是安宁‘于孝贤皇后大事,仅饰浮文,全无哀敬实意。伊系亲近旧仆,岂有如此漠不关心之理?’”
玉蕤也是惊喜,两掌用力一拍,“该!皇上圣明!这就叫你的巴掌怎么冲别人挥出去的,你自己的嘴巴子上便也是怎么挨了更疼的一巴掌的!”
婉兮轻哼道,“不仅如此,还有人向皇上奏明,说这个安宁在苏州,‘罔顾官箴,置办本处女子为妾之事’,皇上说他‘深负朕恩’。”
婉兮眼帘轻抬,“更有趣儿的是,他革职回京,一切任内所办事务是否清楚,于关税有否染指之事,乃至他任所资财作何处置,皇上一并都交给尹继善来详查……”
“哈!”玉蕤乐得又是响亮地一拍掌,“皇上这个大耳刮子扇得更响!”
婉兮眸光轻转,“皇上尹继善被革了两江总督的职,可是皇上却依旧将尹继善留在江南。安宁回京,那江苏巡抚一职自然仍需有人来管着,皇上啊便叫尹继善继续来署理江苏巡抚。”
“而安宁因是内务府职官,被皇上直接从苏州调回内务府来,失去了他这辈子最高的官职。可他这个江苏巡抚的官职,皇上偏偏还就是留给了尹继善了。”
玉蕤便也笑了,“如此说来,尹继善大人那会子便不是两江总督,也是江苏巡抚,这么算来,尹继善大人也只是降了一级罢了。安宁那一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活活儿的现世报!”
婉兮淡淡垂眸,“安宁二十余年来,在江苏盘根错节;可江南如此树大根深的,又不止他一个。”
玉蕤便也是眸子一亮,“若能有这样的人为助力,还愁咱们在江南扳不倒他去?”玉蕤瞟一眼婉兮,“只可惜……吉庆大人这会子不在江南。”
便也是在今儿,皇上刚下旨,叫原任户部左侍郎的吉庆,署理步军统领。这便都是京官,一时半会儿都回不到江南去了。
吉庆多年在江南盐政、税关的任上,也是与钱财打交道的官职,这便与安宁的苏州织造、苏州布政使的差事彼此交错,自然能互相掣肘。
婉兮点头,“吉庆不在也好,我原本倒也没想指望他。若说有人能与安宁一分高下的,且必定在吉庆之上的,倒是有另外两家儿。”
玉蕤垂首细思:“尹继善自然是其中之一。尹继善几任江南总督、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又曾亲自彻查过安宁手中所过资财,必定对安宁这些年不法之事所知甚详。”
婉兮点头,“还有另外一家,便是高家。慧贤皇贵妃的父亲、兄弟多在江南河道上任职。而周学健被革职之后,江南河道总督一职,皇上就是交给了慧贤皇贵妃的父亲高斌去。”
“高斌不仅接任,更是与周学健素来交好。皇上当年还曾担心高斌在江南提前透了口风给周学健,故此还曾下旨警告过高斌……”
玉蕤便是微微一挑眉,“照此说来,因为周学健之事,安宁便也是得罪了高家……”
婉兮轻吁一口气,“不然他当年那般热衷于密奏周学健违制剃头之事,可是他自己于孝贤皇后丧事仅浮饰虚文,且于皇后丧期纳妾的事儿,又是谁密奏给皇上的呢?彼时的江南,尹继善已被革职,还有谁有那个胆量和本事,不惜与安宁撕破脸去的?”
玉蕤笑了,凝望着婉兮,“而此时,尹继善大人进京办理八阿哥的婚事,两江总督印务由高晋护理!高晋是高斌的侄儿,是慧贤皇贵妃的堂兄弟;他同时,又是吉庆大人的儿女亲家!”
“这样说来,倘若尹继善、高家两家联手,便是他吉庆曾经在江南经营二十余年,怕也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