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日,婉兮千秋生辰。
因着多贵人的事,婉兮哪里还有心思庆贺。
可是千秋生辰终究还是大事,留在京中的各宫、皇子各所、还有宗室福晋等,还是要纷纷送礼进来。
婉兮顾着身子,早发下话去,不叫各主位、福晋们进宫请安了。便是送礼,也都免了。
可是外人能挡得住,园子里的主位却还是要上门儿来。人家都到了门口,婉兮总不好当真端着不见面,这便也好歹起身,挨个见面,浅谈几句。
到了夜晚,婉兮还是有些疲惫,只觉身子发飘。两条腿有些没有知觉,如同浮在半空里一般。
好在这时候儿,热河快马传送,将皇上的亲笔书信送到了。
说来也是巧,皇上的万寿在八月里,婉兮的生辰也在九月里,而这两个月份皇上又几乎每年都是行围在外。两人共度的机会不多。
从前年少时,皇上会想方设法从热河送回来当地的玩意儿,如当年的鹿角哨子,又或者漫山遍野的各色野花如今年岁渐长,婉兮在意的倒已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婉兮最喜欢的,还是皇上的亲笔书信。
读信的那一刻,便仿佛是老夫老妻,尺短情长,里头却细细碎碎都是些“无用的”唠叨。这些话儿,婉兮最爱读。
故此皇上也渐渐形成了习惯,每年九月初九,必定不论早晚、雨雪,必定有亲笔书信送到。
今年因为多贵人的事儿,也因为自己的临盆在即,婉兮心下格外没底,故此当展开那书信的时候儿,视野里便有些朦胧了。
皇上絮絮细语九大篇字儿,那厚厚一叠掂在手里,婉兮原本眼中有泪,这一刻却都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九篇字儿,是为了凑足她这重九生日的“九”字去么?
能这样洋洋洒洒,家长里短都写满九篇字儿,叫她又忍不住回想起赵翼拍皇上龙p,说过的那些话去:“平伊犁所撰告成太学碑文,属草不过五刻,成数千言。读者想见神动天随光景,真天下之奇作也”皇上思维极快,下笔亦极快,若非如此,这九大篇字儿,真不知要写几天方能写出来。
可是皇上这九大篇字儿里,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主旨:叫她好好养着身子,他已在竭力压缩日程,这几天就能启程回銮,回来陪她啦!
“你须善自珍重,爷不日便回。此时已然从木兰动身,朝避暑山庄回转。待得你临盆之日,爷必定守在你身边。”婉兮的指尖儿从这一串字儿上滑过,终究忍不住鼻尖儿都酸了。
算算日子,皇上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怕是还没收到多贵人的孩子没了的消息。那这会子身在木兰围场的爷,当听说了那个消息,不知道心下又是如何的着急吧?
今年是彻底平定准噶尔之年啊,以多贵人的身份,皇上是有多需要多贵人的这个孩子!却偏偏,还是没了就在即将临盆的时候儿,没了。
明明这一日,外头那么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那个孩子,怎么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与这个世界,作别了?
除了那些细细碎碎的絮语之外,皇帝还与婉兮描述了一下今年赐宴蒙古各部王公台吉们的盛况。
皇帝知道,婉兮心下一直对那位传奇女子热依木心存仰慕,这便特地说到回部众人:“爷原本打算叫他们今年一同热河觐见,只是因为大小和卓兄弟尚未擒获,故此若此时叫得力的回部伯克们撤兵,确嫌草率。”
“故此爷暂且叫他们继续军营效力,待得擒获叛贼兄弟,再行进京陛见。”
尽管热依木这位女子这次没能与丈夫鄂对等回部王公一同觐见,可是皇帝还是下旨封赏出力的回部王公。
霍集斯被封为贝勒,鄂对也被封为贝子。这便是鄂对家族,身为“库车王”的始封。
其余立功的回部伯克皆授予公爵,或者散秩大臣等。
皇帝在最后写,“大小和卓兄弟已经确定逃入了巴达克山(不是一座山哈,是一个国,在中国和阿富汗中间儿),爷已令富德警告巴达克山可汗素勒坦沙,令其擒获叛贼兄弟以献。想来不久,叛贼兄弟即可俘获,回部终平。”
婉兮心下略微平定。虽说多贵人的孩子没了,可是回部平定在即——于私有悲,于国却是大喜。
或许一个国、一个家、一个人的命运都是这样,永远是祸福相依;端看自己的一颗心如何两厢平衡吧
在婉兮生辰四天后,即九月十三日,从木兰围场回到了避暑山庄。
在避暑山庄期间,皇帝又连下谕旨,命阿桂往阿克苏管理,又进封“哈密回王”玉素布,为贝勒。
在此期间,皇帝曾担心大小和卓兄弟逃入“浩罕国”,曾传檄书给该国可汗。“浩罕国”可汗额尔德尼伯克,派使呈书,愿意归顺大清。“我等情愿投诚。布哈尔以东,我等二十一万人,皆为臣仆。”
皇帝命额尔德尼伯克等,或者亲自入京觐见,或者遣子弟进京觐见。皇帝同时赏其彩缎各二端、大小荷包各一对。待其入京之际,一体加以恩赏。
办完这些国务,皇帝九月十六日,即奉皇太后自避暑山庄回銮。
消息传回京来,婉兮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皇上已经回銮而来,路上不过数日,必定在她临盆之前。
若此她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等皇上归来,便什么都不再用她悬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