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霜乔仍是直视着明飞。生性温柔平和,即使再厌憎眼前虚伪小人,欲待痛斥他几句,却也不出那等重话,终冷笑声:“现在应该叫声明公子,明公子演技超群,佩服!”
明飞听话语虽算平和,但自有股刚烈之气,竟不敢再看,转身出屋。雨又开始下起来,他匆匆出宅院,也未与值守的长风卫打招呼,策马在雨中急奔。
四年前以南安府明氏之身入长风骑,浴血战场,屡立战功,得入长风卫。些年,他有时甚至忘自己是个月戎人,总以为自己是南安府明氏族人,是与长风卫们手足相倚的华朝英雄,却在刻,冷雨浸肤,才发觉自己终不过是要时刻戴着假面生存的暗人。
般演戏,确实有些累。
他再来个小院,今年第场大雪刚刚下过。燕霜乔的《雁南飞》绣图也收最后针。
明飞下意识望向上次血渍之处,却只见只小雁,昂然振翅,随在大雁身后。
燕霜乔取下素缎,低头绞着帕边。明飞静静看着,忽道:“燕小姐,若告诉令师妹去哪里,可否将绣帕送给?”
燕霜乔愣,转而微微头。
“江姑娘初二随相爷去长风山庄,听从南安府回来的弟兄,在那里过得很好,相爷也对不错,还带着去打猎。”
燕霜乔默默听罢,嘴角不自禁地扬起,轻轻抚着绣帕上的那只小雁,低声道:“那就好,最喜欢打猎,肯定玩得很尽兴。”
转过头来,微微仰头望着明飞:“明公子,能否帮转达句话给家相爷?”
“燕小姐请。”
“师妹真烂漫,不识礼数,若有得罪相爷之处,还请相爷多多包涵。于相爷并无用处,还请相爷将放,燕霜乔愿为相爷所用。”
明飞微愣,想想,道:“燕小姐,若是相爷用去对付的父亲,也愿意吗?”
燕霜乔怔住,良久无言。
明飞细观的神色,非苦非伤,只是有几分茫然。
燕霜乔沉默许久,低低道:“他不是父亲,就算是,他也不会以为重。那夜他弃而去,家相爷也当看得明白,他不会因而受威胁。”
明飞笑:“燕小姐错。”
燕霜乔略带疑问地望着他。他浅笑道:“若是处在那等境况,也只能做出那等选择。燕小姐误会令尊的片苦心,想来,他内心也是觉得有愧于的。”
燕霜乔眼帘微闪,低声道:“们子以大业为重,纵是牺牲亲人也在所不惜,可是们子也是人,就是生来被们用来牺牲的吗?血脉亲情,句‘日后为复仇’就可抵消吗?”
明飞自小接受暗人训练,听到的多是“为成大业,需当斩断亲情”、“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不为柔情温意所绊”,少听过子之言,此时听到燕霜乔话,忽想起死于沙场的阿爸、含恨而逝的阿母,竟无法相驳。
燕霜乔又道:“不错,当日他若为留下,确是无济于事,和以前他为全忠孝、负母亲是个意思。可他既做出抉择,就不必再惺惺作态,感觉有负于。负便负,骗便骗,他之愧意,只不过求个心安罢。”
明飞默然,良久方道:“不管怎样,燕小姐,封信还是得劳写下。”
燕霜乔冷笑道:“倒不知该如何写,明公子诗书上是极佳的,不知可否赐教?”
燕霜乔被明飞假扮的“邵继宗”撞伤以后,曾在杏子巷的“邵宅”中与明飞有过段时间的相处。二人也曾联诗作对,相处甚欢。若非看“邵继宗”乃知书守礼之人,燕霜乔早已告辞而去,正因为被他文采所感,才在“邵府”多住段时日,才有后来揽月楼之会、被挟之痛。
明飞心涌愧意,燕霜乔忽咳数声,明飞才发现,大雪,竟还只穿着当日的蓝色薄衫。
燕霜乔终还是写封信函,寥寥几句,无非证明尚在裴琰手中,并无他意。倒也想看看,负心忘义的所谓父亲,可还有丝舔犊之情。
不想再多看明飞眼,明飞却于个时辰后带着名大夫回到小院。
大夫把脉去后,明飞立于门口,望着冷冷的面容,道:“若恨恨相爷,甚至恨的父亲,便当留着身子,看们是否得到报应。若疼师妹和小姨,更当留着身子,以后出去与们相见。”
燕霜乔阵咳嗽,双颊涨红,明飞走进来,急速后退,他却只是走到大柜前,取出件掐丝夹袄,躲避不及,他已将夹袄披于的肩头。
过数日,雪又下得大。
明飞踩着积雪入院,燕霜乔正围炉而坐,静静地看书。
见穿上厚厚的夹袄,生起炭火,他莫名地有些高兴,欲待张口,才省觉自己次竟非奉命而来。
燕霜乔手握书卷,转过头来,平静的神情下带着些渴望。他微笑道:“刚有弟兄从长风山庄回来。”
燕霜乔喜,请他在炭炉边坐下。明飞见手中之书竟是当日二人在杏子巷“邵宅”讨论诗词时的《叶间集》,也不待相问,便道:“相爷在武林大会时受伤,江姑娘现在还在长风山庄服侍相爷。”
燕霜乔眉头微皱,轻声道:“不懂事,怎么能服侍人?”
“不用担心,江姑娘似是厨艺高超,相爷只吃做的饭菜,只要人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