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了握手指,指甲陷入掌心的皮肉中惊起一点细微的刺痛感,他开始没个由头地猜想派人夜半一把火将太傅府烧个精光的可能性。
可倘若真的做了,这中都之内大约也并不会有人比着他更有嫌疑,想装作不知情是没可能了,就是不知道先一步负荆请罪能不能活。
方才还嫌那话本子上写着的腻歪,这会儿却一个个想法比着那本子上编撰的不知要荒唐多少。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多不在意似的。
太傅府离着宫中并不算远,马车停在那些朝官之中时还引起了点惊动,还当不过是半日的功夫,沈瑞这毒瘤便已经入侵到朝堂之中了。
个个都琢磨着自己日后上朝,若是说话不中听,没能顺着这小霸王的意思,会不会被他拿着笏板当众抽脸。
直到江寻鹤掀开帘子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才算是松懈下来一口气,但也叫他们暗中揣测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难不成先前中都内流传着的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不成?
可下一刻,便瞧见窗子处的帘子被掀开一个边角,他们忌惮着的沈靖云略露出了半张脸,目光在他们之中打量了一圈后在江寻鹤身上顿了顿,轻嗤一声后便松开手指,由着帘子重新垂落下来。
众人顿时安定了下来,这哪里是来给人撑腰的,分明是瞧见昨日江太傅立府心中不畅快,一大早便将人逮住折腾。
这还只是他们瞧见的那一部分,那藏在马车中的、众人瞧不见的地方,指不定要有多残暴。
车厢之内,沈瑞将身子重新倚靠在车壁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一方素帕之上,片刻后抬起手有些粗暴地揉了揉泛红的耳尖。
忧心他离了人夜里难以安眠,所以特意将自己贴身的帕子留下来的这种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想出来的把戏。
春珰在外面一直没听到声息便轻声问道:“公子,走吗?”
沈瑞看着那帕子,即便离着这样远,却好像也能闻到上面所藏着的那股子江寻鹤的味道。
片刻后有些自暴自弃地将帕子往怀中胡乱一揣,抬声道:“走。”
他同这些朝官们不同,他须得从另一侧宫门进到东宫去。
不知道萧明锦是哪次考校的时候落下了把柄,叫明帝盯着他的武学使劲,原本是等到文武大臣下了朝才起床准备读书,现下却要早早起来练武。
偏若是他一个也就罢了,没由得牵连上了“大病初愈”的沈瑞,明帝连“怕他了无生息地嘎了”这种借口都说得出口,硬生生将他重新拉回宫中一并苦学。
还真当他这几个月跟在江寻鹤身边是在学什么正经东西呢。
春和带着十几个侍卫守在宫门口,瞧见沈瑞的马车时,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笑眯眯地迎了上去道:“沈公子可算是来了。”
沈瑞看了看他身后整装待发的侍卫,嗤笑了一声道:“公公这是来逮我下狱的?”
“哟,沈公子说得是哪里的话,陛下这是担忧公子一时路上再遇见什么为难的事,若是迟迟不来,奴才也好有法子去寻一寻不是?”
嘴上说得倒是好听,实质上就是倘若沈瑞今天没来,这些人便要同先前一样堵在沈府外面。
亦或者因为领了皇命儿更加放肆地站在他床头等他起来。
沈瑞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道:“公公还真是忠心。”
春和面上仿佛受到了多大的恩赐般,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却很还要不断推辞着:“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常在宫中的人最是知道什么叫做见好就收,春和在推辞了两句之后,立刻便将身子让开了,露出身后的步撵道:“陛下已经吩咐了,沈公子身子虚弱,日后攻宫中行走便乘坐此轿撵便是。”
沈瑞瞧了两眼合手道:“谢陛下恩典。”
外姓臣子家的混账儿子在宫中行走乘坐轿撵,一时倒是不知道是应当说沈家只手遮天,还是要说明帝当真是将忍辱负重四个字运用到了极致。
等侍卫抬着步撵将“弱不禁风”的沈瑞送到东宫的时候,萧明锦已经扎完马步开始练剑了。
明明他也是来学武的,却身子一歪倚在院门口的桃树上,看热闹似的。
瞧见了萧明锦哪下舞得好,还要拍拍手以示肯定。
萧明锦早就在瞧见他的时候心中就不安定了,再听见他的鼓掌声,恨不得把魂儿都飞出去扒在他身上。
教习武功的是今年的武状元,年纪小不经事,见状一张脸都憋红了,想要严厉又顾忌着面前两个都跟祖宗般招惹不得,可由着萧明锦下去,只怕先前半个月学会的招式三两下就走样了。
好在沈瑞也不是执意要与他为难,毕竟一道圣旨将他从此远离赖床的人现下正在龙椅上坐着,与这武状元总归是没什么太大干系。
剩下的时间他再没出声,萧明锦也终于将一套招式耍完,随后将手中的箭一抛便扑向了沈瑞,心中却又顾忌着先前他那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于是在离着三两步的时候勉强停了下来,关切道:“表哥现下可是大好了?”
沈瑞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瞪着一双铜铃眼的武状元身上又再次挪回来,随后意有所指道:“虽病症暂时是不大要紧了,可总归是身子虚弱些,郎中说是受不得累。”
萧明锦长长地“哦——”了一声,一边“哦”一边还不忘转头去看那武状元,帮着面前的大骗子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