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下意识感受了下贴着他肩背的温热,略怔了怔神才笑着应承了句:“有劳管夫人。”
管湘君在江东不知听了多久的楚老板,就好像人人都在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忘记身后的楚家般,而今又听到这句“管夫人”,几乎是瞬息的功夫便想起了同沈瑞初次在渡口遇见的时候。
中都之内,大约只有沈瑞还当她是从未同什么有过牵扯的管湘君。
商船之间彼此搭上了板桥,沈瑞从前面地一艘上去后便可穿到其他的货船上去瞧,前边的还是做工精美绫罗绸缎、珠宝玉饰,后边的就是满仓的粮食。
有机灵的伙计办下来两袋当着沈瑞的面打开,露出里面饱满的米粮,沈瑞抓了一把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夸赞也好、展望也好,总归是要有点什么振奋人心的。
可他看了半晌,最后只是很轻道:“挺好,江东南北都能吃顿饱饭了。”
从来谷贱伤农。
管湘君才从江东回来,自然知晓那些农户原本都卖多少银钱,她现下收回来的价格与那些农人而言自然算是个丰年。
至于中都的这些,粮食一层层抬价,到了中都便已经是个难料定的数目了,沈瑞的谋划倘若真能成功,大约这个始终被诟病的纨绔子弟也要出些声名了。
“照着先前的计划开始准备造势吧,等到中秋宫宴一过,便可以开始卖了。”
沈瑞没在船上待太久,大约指望着他能将那些货物数清楚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他不过是在管湘君提出“上船看看”的时候有了一瞬的松动。
现下都瞧见了,即便没看得那么全,但仍然生出诸多的心安来。
只是下船的时候却碰上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陆思衡的目光越过了沈瑞在江寻鹤身上顿了顿,才重新转回来看着沈瑞小道:“靖云,许久不见。”
沈瑞轻“啧”了声,语调懒散:“若不是还有些交情,凭着你方才那话,还当是阴阳怪气地来落井下石的。”
“你禁足的时候,我遣人送了些新茶,可尝了?”
沈瑞从长板上下来,走近了才漫不经心道:“尝了几个,还有些在柜子里收着呢,春珰煮茶的本事没你好,下次倒不若送些煮好的来。”
陆家的掌权人,他而今使唤得倒是得心应手,周遭竖着耳朵听的人面上都显出了些难名的神色,可陆思衡却好像浑然不觉般欣然应承道:“好,靖云想和,在下随时恭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好似看管不住般看向了江寻鹤,可后者早在方才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贴着沈瑞站着了,颇为纵容地撑着沈瑞的肩背。
瞧着倒好似沈瑞第一次来渡口的场景,大约也是这三人,只是那时候江寻鹤还是个时时刻刻要将沈瑞的性命剥离下来的利刃。
三人稍稍走远了些,陆思衡才轻声道:“景王中秋宫宴是定然要回来的,名目上是去祭拜太妃,但难保有什么别的心思,你商船才从乌州回来,行事要小心些。”
此事沈瑞倒是清楚,毕竟最初选择乌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景王的管辖之下,乌州已经快要被铸成个铁桶了。
他想知道究竟是皇权能将其劈开,还是钱财能将其挑破。
第151章
离着中秋看似还有些时日,但其实也就是一晃的功夫,沈瑞从解禁后照旧还是去宫中读书,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气着了,明帝再几乎没怎么去查过岗。
就连考查萧明锦的功课都是在他出宫之后背着他查得,他大约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是大约忘记了萧明锦在沈瑞面前是个不太成熟的碎嘴子,为了博得表哥的关心,什么都能拿出来装可怜。
他那点抠抠搜搜的小心思经不起半点推敲。
越是临近中秋,中都内便好似续着一团火般,不断有各色的人往里边添柴,只等着火气达到最旺盛的时候,将最不该的人舔进去烧毁。
这样急躁的气息一直持续到中秋的前一天,景王的车队进了中都城,好似才将始终憋闷着的火气掀开了一个小口释放出来了些。
沈瑞坐在元楼上看着底下浩浩荡荡的一长条车队,忽而勾了勾唇角:“想不到阵仗竟这样的大,我瞧着陛下那几次出行也没有这样大的排场。”
江寻鹤提起酒壶为他面前的酒盏中添续上酒水,闻言轻声道:“景王在先帝地几个儿子中也算是受宠的,若不是……”
沈瑞端起酒盏嗅了嗅,随口接道:“若不是他有个一心为着他着想的好姐姐。”
“只怕而今执掌天下的人还当真是难料。”
江寻鹤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小心些说话,隔墙有耳。”
沈瑞将酒盏中的梅子酒饮尽,好似揣着万两黄金般道:“没有,两边的屋子我都包下来了。”
话刚一说完,他自己倒是先弯着眼睛笑起来,目光掠过下面华丽的车马淡淡道:“就算是真的被听见了,怕的也不应当是我,而是底下那位行事没个顾忌的景王殿下。”
他将酒盏放下,起身道:“得了,既然已经瞧见了,明日宫宴心中就有数了,不和他多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