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他还能记得顾忌着点明帝的脸面,对外只说是沈钏海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全与他沈靖云无关。
可外面的人到底不是什么傻子,沈钏海每天当值,总不能留着一个宅子自己个儿热闹去,只不过既然沈瑞都已经将这借口编出来了,他们便顺应着奉和罢了。
左右还没到明帝当真要对世家赶紧杀绝的时候,沈瑞又从来都是这样的德行,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折腾去了。
因而半个月的功夫,沈瑞将汴朝有名的戏目都看了个遍,就连有名的几个话本子也都听了个七七八八。
“公子,这是外面新写出来的戏目,公子瞧瞧,若是满意,今日便可叫他们排上了。”
沈瑞刚刚睡过午觉,神思还有些混沌,他皱着眉揉了揉额角,心中回想着方才做的梦境。
他惯是个不会亏待自己的,江寻鹤夜里不能与他同床,他也没什么硬要撑着将自己再次拖出病症的心思,倒真遂了他的意,夜里睡在他从前的屋子里。
说不清是因着寝具上的草药味,还是周遭与江寻鹤绑定的熟悉布局,倒也算睡得安稳。
可今日不过是因着懒得折腾,便将那帕子放在枕边睡在了软榻上,便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境。
倒是不同先前频频梦到自己死于漂亮鬼的剑下,这次更多的好像是原身死后的事情,只是瞧着着实是要比他穿书这件事更不着调些。
他虽没看过原书中沈瑞死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发展,但也知晓江寻鹤是真穷,恨不得补丁比原来的布料还多的那种。
可梦境中的江寻鹤不能说是用度奢靡,只能称之为壕无人性,与他比起来,沈瑞那些什么镶金的椅子都略显出些单薄来。
指尖按着额角那处的皮肉细细揉着,直到压出些红痕来,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些还在脑子中不断鼓噪的思绪压了下去。
不过几日未见,倒是连梦中都在顾忌着那漂亮鬼会不会没有钱花,沈瑞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还尽职尽责的金主?
缓过神,他接过春珰手中的册子,原本的戏目看倦了,他便寻人写新的来,重赏之下倒是也有些文采斐然的。
只是苦了戏班子,要日日排些新的戏目,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沈瑞疼人的法子就是赏钱,给的赏银够多,眼瞧着那戏班子的班主累得都要抬不起胳膊了,连吃饭都有些困难,但仍然能笑得合不拢嘴。
他粗略地瞧了一眼,觉着有些意思,尤其是讽刺的地方写得跟刀尖子似的,倒叫他原本的烦躁消解了些:“这本子有点意思,谁写得?”
春珰探头瞧了一眼:“送过来时署名写的是清风,没真名。”
“派人去寻寻吧,既然肯写了送过来那就是想要这笔银子,给了高价叫他多写几目吧。”
春珰这几日不知道看了多少戏折子,难得有叫沈瑞满意的,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自然也愿意寻个稳定的,因此闻言便应下了。
沈瑞将本子递回去,屋中一安静,原本压下去的神思便又飘飘散散地漫出来,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近几日朝中宫中可有什么异动吗?”
春珰下意识去想,还没想出个话头,便陡然明白过来沈瑞想问的绝非是那些个糟老头子,于是合手诚恳道:“江大人一切安好。”
第148章
沈瑞因着睡得并不安稳,原本只不过是斜倚在床头,被子半堆在腰腹间,在加上颈侧的湿汗,显出些莫名的柔弱来。
这才叫春珰一时愰了神,连替他遮掩的由头都忘记想,便将自己心间的揣测说出了口。
等到话音落下的时候,她下意识闭了闭眼,心中知晓是说错了话,可眼下再出言遮掩岂不是更给沈瑞难堪,作为一个素来会替主子分忧的,她从来是不许自己犯下这样的错处的。
沈瑞闻言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行动间腰带还被扯了一下,在脖颈处露出一片皮肉来,分明便是被猜中了心思,偏偏还要嘴硬地反问:“谁问你江寻鹤如何了?”
春珰觉着自己委实是太难了些,不过是拿着贴身丫鬟的工钱,却偏偏要做的事情又远不止这一种,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奴婢会错意了,不知公子是想要问谁的事情?”
怕沈瑞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她还贴心地列举了几个人名出来,俱是依傍着沈家的朝官。
这样即便沈瑞非要嘴硬多问,也能解释成是为着家族之事担忧,不至于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甚至还救不回来。
沈瑞抬手将垂散下来的头发挽起来,可颈后鬓边难免要生出些漏网之鱼,他顿了顿,忽而有些倦怠地呼出了一口气,自暴自弃道:“说吧。”
春珰都已经做好把那些个谄媚老臣的嘴脸都分辩一二的准备了,猛一听见沈瑞这话倒是愣了一下,话到了嘴边,又被她重新吞咽了回去。
片刻后才迟疑道:“江大人……这些时日瞧着比教导公子的时候清闲不少,依着奴婢来看,同样的工钱却少出了不少的力气,应当是比着先前更畅快的。”
沈瑞被她气笑了:“出息了,知道拿话点人了?”
春珰还想要再解释些什么,还没来得及把编出来的话说出口,就瞧见沈瑞一挥手道:“得了吧,下去吧。”
春珰只犹豫了一瞬,在想明白自己大约是既不能涨月钱也不会因此而丢了差事后,便果断地转身退出了屋子。
想这种要把自己搅合进他们两个之间费力又不讨好的事情,聪明的仆役是绝对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