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鹤没说话,目光却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小厮心中慌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抬起头,仓皇的朝他笑了笑。
小厮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仁,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般,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的可不是中都城里那些由着他糊弄的草包。
但这种事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他又不能违背了公子的命令,因而只能硬着头皮地小心试探道:“江大人可还有什么旁的要吩咐?”
江寻鹤垂了垂眼,将目光收拢了回来,轻笑一声说道:“无事,劳烦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小厮终于完整地松了一口气,可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处处都不对劲。
正巧同他一起值守门房的另一个小厮才从厨房拎着食盒回来,没成想还没走近,就瞧见了江寻鹤,他心中害怕,就藏在了一边儿。
知道瞧见他走了,才慢慢挪动出来,对上同伴恼怒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实在是两个人更容易露馅,不是故意留你一个人在这儿的。”
放才回话的小厮心头虽然还有怒气,却也知晓事情过了便是过了,再追究下去,除了伤感情,也没什么旁的利益可图。
于是装腔作势地拿捏了一番后,就半推半就地原谅了。
他将方才两人之间的话讲给了同伴,挠着头小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心中害怕,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禀报给公子?”
他心中害怕,另一个小厮也自然心虚,但在听到他要把这件事告诉沈瑞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算了吧……公子只是不许我们把这件事告诉江大人,又没要我们做别的。更何况我们现在无凭无据的,贸然告诉公子,少不得要挨一顿责罚,说我们办事不力。”
沈府的规矩不比其他家,在中都内也是出了名的严苛,沈瑞又是个惯会磋磨人的,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都有些惧怕。
另一个听见他这样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也难看了几分,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附和道:“那便算了吧。”
谁知两个人商量完还没有半盏茶的工夫,街上便传来一阵马车轮子压过石板的声音,熟悉的铜铃碰撞声让两人口中的饭一时难以下咽。
两人对视一眼,便齐齐地放下碗筷,迎接去了。
沈瑞方一下马车,就瞧见两人拢着手站在府门前,面上满是讨好与心虚。
他眯了眯眼睛,却没说话,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连忙迎了上去:“公子回来了,江大人方才刚回来,公子放心,我们一个字也不曾多说。”
沈瑞嗤笑了一声,没理会他们的卖好。
这两人的确什么也没说,但瞧着这压不住的心虚,他估摸着江寻鹤光是瞧着就应当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他转身上了软轿往江寻鹤的院子里去,看着沈瑞进去,两个人还想再说什么,春珰却转过头,警告似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两个人这才悻悻地止了声。
江寻鹤正在院子中翻看书册,日光透过横斜的枝叶散下来,落在他的衣襟上,投出几支暗影。
沈瑞站在院门处看了片刻,才懒散地抬起手在门扇上轻敲了两下。
江寻鹤听到声响后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撞之间,沈瑞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道:“今日外面热闹,太傅不若同我一起去街上瞧瞧吧。”
江寻鹤看着他,目光在他束紧的腰上轻轻划过,语调淡淡道:“阿瑞不是方从外面回来吗?”
“是啊。”沈瑞没觉出有什么不对,他走上前坐到了江寻鹤的对面,翻开茶盏,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昨日不是同太傅说过,陆思衡约了我去品茶。”
他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在外面放久了有一点凉牙,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紧接着笑道:“不过倒是只顾着同他说话,接连喝了十几种茶,却一个味道都记不得了,反倒是讨要回了不少点心。”
“不知晓是哪里的厨子,手艺确是不错,赶明儿他府上的人送来,太傅也可尝尝。”
“是吗?”江寻鹤不置可否地反问句了句,可随后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般轻声道:“大约是在下家庭贫苦,便是阿瑞这般说起来,也仍旧是想不出当是什么味道。”
“但想来既然阿瑞喜欢,便一定是极好的。便如同陆公子,我虽与他并不相熟,但瞧着阿瑞与他这般私交甚笃,想来陆公子也定然当是中都城内顶好的郎君。”
他说前面那几句话时,沈瑞还有些不明白,可越是听下来,眼的笑意便越是加深了几分。
等到江寻鹤将一通酸话说完,沈瑞已经撑着桌案,遮掩不住面上的笑意了。
他逗弄似的故意附和道:“那倒的确如此,陆兄在中都一向有风光霁月、惊才绝艳的美名。太傅便是现下与他不熟也是无妨,我日后寻个由头,给你们两个引见便是了。”
江寻鹤闻言绷紧了嘴角,垂着眼睛只顾看着手中的书册,连着点余光都不肯放过去瞧沈瑞。
沈瑞将他手中的书册扯了过去,随手翻看了两眼道:“虽是如此,可太傅今日须得同我出去才好。”
江寻鹤没了手中的书册,便去捡桌上的茶盏,语调中透着点莫名的生疏:“阿瑞在外面走了着这半日,想来应当疲乏了,这日便罢了吧。”
他说完便垂下眼,只顾着往茶盏里注茶,茶水击打在白瓷底上撞出细小的水花,周遭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