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见着周管家便害怕,闻言立刻爬了起来,步态狼狈地往外跑,生怕稍一落后便要被揪住处罚。
马上就要跑出院子的时候,脸上都不禁带上来几分欣喜,可就在距离门槛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周管家语调淡淡道:“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仆役顿时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不过是扶着门扇才算是没有立刻摔倒在地,回过神来之后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府中人人知晓周管家最是严厉,若是求饶少不得还要再加上两成的责罚。
最后只能小声应道:“是,小的知错了。”
周秉均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借着袖子的遮掩上下打量了一下仆役的姿态,见他神色惶惶,连转头同自己求饶都不敢,便知晓周管家现下在府中的威望如何了。
他虽然没多问,但疑心的种子一旦在心中埋下来,他门二人之间便再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同盟了。
眼见着仆役走了,周秉均状若不觉般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听闻你在渡口下了管湘君的面子?”
“是,但却只是权宜之策,渡口人多眼杂,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远比史家那般将眼线放在明年上更好些。明日一早,楚老板定然会去集市上察看价格,届时无论是使出什么样的手腕,都好避开其他人。”
周秉均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也好,你拿主意便好,我是一向很信任你的。”
周管家闻言却默了默声,片刻后才轻声应下一个“好”字。周秉均见他不肯说话,也不曾离开,便随口闻到:“还有何事未说吗?”
周管家抿了抿唇,脸色上有些难堪,但最终还是说道:“我对家主一向是忠心耿耿,从未生出些什么旁的心思来,家主倘若从旁人哪里听闻了什么猜测,也请多留一份信任。”
做生意哪里有那么多的单刀直入,说起来是要比朝堂上更多的弯弯绕绕,所以即便周秉均心中有了什么猜测,也不过是先存着,后面再寻人去一点点调查便罢了。
可周管家现下如此直白地将事情摊到明面上,便是将原本可以用来遮羞的那层纱幔给扯了个一干二净,或者说就是在变着法子逼迫周秉均给出一个承诺,承诺自己会永远相信他。
然后呢?借着自己信任的伞面下,将周家的权力一点点归拢到自己的手中吗?
周秉均知晓或许他现下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又或者有了一些,但远远不如自己料想的这般兴盛,但这种事情原本就是遮掩些时日,探查清楚了便罢了,现下这样掀开,就是真的坐实了图谋不轨的心思。
他故作不解般问道:“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你我二人之间何曾有过嫌隙?”
周秉均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周管家,试图从他的神情上探查出些依证来。
“我自然知晓家主信任我,只是难免有有心之人会试图挑拨,倘若因着那些个腌臜之人,伤了我与家主之间的信任,岂不叫小人得逞。”
周秉均勾起唇角,露出了满脸的笑意,他似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啊,便是容易多想,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我何曾怀疑过你?”
“想来也就是这些时日你实在是太累了,既然今日已经无事了,不如便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周秉均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当做是宽慰。
周管家垂着头,眼中生出一丝失望,但等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上几乎瞧不出半点破绽。
“多谢家主。”
周秉均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院门口,手指摩挲着茶盏盖子,面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来,半晌忽而冷笑一声。
先前他不过只信了几分,现下却平白地翻了一倍。
这些话不过才传到自己耳朵里都没有一天,又是如何叫他知晓地这般清楚?究竟是传话的人便是他的试探,还是自己身边早就变成了一堵四面漏风的墙?
周秉均长呼了一口气,还真是,家贼难防。
殊不知那方才领了罚的仆役,揣着满兜的银子回了趟家,便握着一把刀子重新回到了周府。
单单是杖责三十自然是不值得那么多钱的,这些钱是他的买命钱,也是周管家的买命钱。
——
“公子,江东新传了消息回来。”
春珰手中握着快马新传回的信件,快步走进了庭院之中,却瞧见了自家公子正倚在那位清冷太傅的身上吃葡萄呢。
她脚下一顿,心中有些不大确定,若是没记错的话,公子昨日还吩咐她们将太傅院子里的东西都换成上好的——一副要娇宠的模样。
怎得今日就全颠倒了个儿,本该被娇宠的成了被使唤的,自家公子倒还是那副矜贵地不行的样子。
听到自己的话,便懒散地掀着眼皮看过来,手上还正捏着葡萄呢。
“拿过来吧。”
沈瑞将手中的葡萄送入口中,方要伸手便被江寻鹤阻拦住了,握着他的腕子,用锦帕将他手上的汁水擦拭了个干净,才算是罢休。
沈瑞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他现下的身份同从前似乎还有些不同,从前他是指望着将江寻鹤豢养成金丝雀,将自己当做他的金主。
但现下他同江寻鹤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普通的包养关系便成了信仰关系,他现下便是这世上唯一不会抛舍掉这漂亮鬼的神明,是他在这世间行走的依仗。
最初的时候,他是没太觉察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同的,但听到江寻鹤那句“既然阿瑞要做我的依仗,那我也自然应当报还阿瑞的恩情。”时,还是禁不住地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