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有些干哑道:“如你所愿。”
沈瑞在昏暗中勾了勾唇,手指很轻地磋磨了一下,却没再说话,只是目光停留在江寻鹤眉眼间盛着的那点月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库房中还有些软烟罗,用来给江寻鹤做床帐最好。
这样,月色便可夜夜长驱直入。
第061章
夜色逐渐深重,云雾稍一蔓延,就将明亮的月色遮掩了个严实。
纱幔将床榻之间隔成一个狭小的空间,沈瑞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原本半搭在江寻鹤身侧的手指也缓缓地垂落下去。
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江寻鹤独自沉溺于这场虚无缥缈的贪欢之中,好像只要他不合上眼,任由着两人气息交叠,就能构建出一场永久的牵绊。
他略侧了侧头,借着那一丁点儿的月光看向沈瑞,素色的被子顶在他的下颌处,显得那张艳丽的脸都好似陷进去一般,倒不见平日里那般跋扈的模样来。
手掌轻轻挪动了不过半寸的距离,将将能摸到沈瑞袖子上的衣料,仅仅只是一点,却叫他心跳如擂鼓。
一方面迫切地渴求着更多的贴近,一方面却又深感自己心思的肮脏污糟。
月色空明入水,他却如一个卑劣的窃贼,妄图将其抓捕,永久拘禁在身侧。
他深知自己合该一遍遍地被抛舍,合该孤苦伶仃地默视着所有人远离他的背影,但却仍然按捺不住心中那丁点儿的希翼。
他早就已经是身处于深渊之人了,但现在却渴求着沈瑞能够或是将他拉扯而出,或是陪他沦亡。
可凭他生出了百般的心思,但与他不过寸许之隔的沈瑞却半点也不曾知晓,睡得正安稳,那些纠缠折腾了他那么久的身死梦境好似从没出现过一般。
这些时日里,他亏损的觉若是按着时间换算成银两,已经够他把在管湘君手里老婆本儿赎回来了。因而虽然白日里已经小睡了一会儿,却半点不妨碍他晚上睡得仍然安稳。
等到他一觉睡醒的时候,身侧早已经空无一人了,他睡眼惺忪地伸手磨摸了摸旁边的半张床榻,入手冰凉,显然已经走了许久了。
沈瑞又合着眼躺了半晌,才懒散地支起身子,单薄的里衣在脱离被子后很快就被寒意入侵,他下意识缩了缩肩,随后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撩开了床幔,目光在房中巡视了一圈。
果然昨夜案桌上那封信件已经被收了起来,沈瑞毫不意外地起身穿上鞋子,抱着自己的金丝软枕出了屋子。
房门一开一合之间发出点细小的吱呀声,吸引了不远处沈钏海的注意。
江寻鹤现下应当在东宫给小太子讲学,是决计不会出现在府中的,因而沈钏海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结果却和刚一转身的沈瑞直直地对上了目光。
沈瑞分明什么也没做,却架不住沈钏海的目光里好似点着火似的,紧绷绷地直视着他,倒也莫名生出些心虚来。
平日里不见他有多观察入微,现下却恨不得自己是在大理寺当差的,最好一眼就能看出沈瑞这小王八蛋干了什么说不出口的混账事才好。
沈瑞轻咳了一声,主动道:“父亲今日回来得好早,看来朝间还算太平了。”
沈钏海原本质疑、谴责的神情顿时化为一种诡异的“果然如此”,沈瑞这小王八蛋平日里见了他恨不得在背后呸一口,何时见他这般关心他几时回来、早朝如何了?
果然是捅了娄子,就来跟老子卖惨了。怒火涌上心头的沈钏海根本全然忘却了,并不是沈瑞主动找上他,而是他在江寻鹤门口将沈瑞抓奸,逮了个正着。
一旦自觉发现了真相,就连原本压根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也在心中添油加醋逐渐成为合理的论证。
沈钏海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试图压下心头的思绪。
他就说今日早朝怎么看见那江寻鹤眼下有些青色,像是一夜不曾睡的样子,原本还以为是明帝背着这些人交代给了他什么差事,现下看来根本就是沈瑞将人家折腾了一整晚,才叫江寻鹤今日看着神思不济的。
尤其是沈瑞不曾做噩梦,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现下满脸都写着些餍足的意思,与看起来“饱受摧残”的江寻鹤一对比,显得他根本就是最经典的欺男霸女的纨绔。
沈钏海越想心头的怒火越盛,恨不得现下就挑根棍子狠抽沈瑞一顿,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满肚子搜刮,尽可能寻到一个相对委婉的措辞。
“你昨夜始终睡在这里?”
沈瑞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里衣和怀来的软枕,有些犹豫地看向沈钏海,目光里恨不得用浓墨写上:您眼睛没事吧?
沈钏海又不是个啥的,能在中都城内将沈家经营到现下的模样,而不使得其有衰败倾颓之势的,可见其察言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
当即便被沈瑞气得眼前一黑,他想给这混账崽子留些来脸面,可他倒好,半点不值得费这些心力。
现在院子中四下无人,即便是说些什么也没人能听见,沈钏海只是稍一犹豫,就决定放弃同沈瑞打哑谜,着混账太没个分寸,给他留面子,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他还是头一次觉着沈瑞那个不许太多人留在院子中,又不许哪里伺候不得当的臭毛病算是件好事。
他隔着一小片花园招了招手道:“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