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清泽展开信件,粗略地扫视了一眼,面上显出了几分犹豫,信上的说辞着实有些不中听。
他偷偷抬眼看向江寻鹤,想要从中分辨出些情绪来,却发觉他根本半点猜不透。
清泽只能无奈咬了咬牙,将信中长篇大论的斥责警醒含混着捏成了一段,磕磕绊绊地说道:“家主的意思是希望东家不要忘记此番前来中都所求之事,诸事皆不可懈怠,勿使家中失望。”
屋中一片安静,只有江寻鹤翻过账册时一点不大明显的“嘶啦”声。
清泽将手中的信件重新叠起来,收进信封中,强行将已经撕开的蜡印摁了回去。
直到清泽将信件放至江寻鹤手边时,他才仿佛被这点细碎的声响惊动了一般,笔锋在账册上洇湿成一个不大规矩的墨团。
江寻鹤伸出拇指,将那点未干的墨渍蹭在手上,又细细碾开,全然不在意指尖。
可即便黑白叫他混迹了个透彻,也到底是难以遮掩。
他垂下眼轻声问道:“夫人呢?”
“信中……不曾提起。”清泽揣摩着江寻鹤的神情,小声安慰道:“东家不必伤怀,许是家主急着传信给您,未来得及传信给夫人也说不定……”
清泽声音越来越小,他心中琢磨出那么些安慰的话,却最终只是在唇齿间转圜了一圈便又咽了回去。
甚至无端地生出好些恼怒来,老家那些人不过是些凉薄的水蛭,任凭东家做到哪般,他们都不会满意的。
江寻鹤在账册的空白处写上了批注,待墨渍干了,便将手中的账册合上递给清泽。
“这些账册送到铺子里吧,若下月还是着般进益,便叫掌柜的亲自来见我。”
清泽面色一凛,心中那点未尽的数落而今都变成了不大值钱的同情。
中都的这些铺子原还能仗着路远得些自在,却不想东家一朝考中,头一件事便是查账。
啧,往后指不定还要怎样受调。教。
“乌州那批货明日便应当到了,我亲自去看。”
清泽努力压了压嘴角,但最终还是翘起一点弧度,面上显出几分幸灾乐祸。
中都的这些人,惯常借着往来货运的船为自己谋些便利,借着东家的势在这南北之间捞些油水,大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眼便放过去了。
大约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东家明日会亲自去查货,清泽且等着看他们扯出怎样的鬼话来糊弄。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清泽捧着账册出了屋子,长廊中的窗子并未关紧,露出一点浓重的夜色,他禁不住“嘿”地乐了一声。
且睡着吧,今日之后,估摸着再没有这般的安眠了。
——
沈瑞捏着白瓷碗的边沿,轻啜了一口梅子汤,艳红色的汁液在唇齿间滚了两圈后,消失在喉咙深处。
剩余的汁水沿着白瓷碗壁重新滑回去,融成一处。
中都偏北,这会儿的梅子大都是从江东运来的,路上又不知耗费了多少冰才能一路镇着,不至腐败。
这点梅子,比金银还俏。
可中都世家日日吃穿用度又岂止是一碗梅子?吃食绸缎、金玉首饰,这其间又隔了多少关卡,糟践了多少财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