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赵元昊,想到许琳,再看看方言脸上发自真心的担忧,上次谈话的那根刺终于在白中元的心底化开了。
……
离开案发现场,小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前面探着路,或许是担心气氛尴尬,也或许是纯属好奇,他开始没话找话。
“白队,我才疏学浅经验有限,要不是这几天出外勤排查线索,压根儿就不知道墓园里面还有守墓人,这有什么讲究和典故吗?”
反正路上没事儿,接下来又要和守墓人打交道,索性白中元也就打开了话匣子,直接讲了个通通透透。
古代的时候,家族观念比较强,往往会把逝世的亲人埋葬在一个地方,既便于祭奠,又便于管理,于是就诞生了守墓人。
守墓人就是墓地的最高权威,多是与家族血缘远些的孤寡老者,黑衣黑裤,沉默而瘦削,也许长期在墓园吸纳朝雾和夕辉,总给人阴气弥漫的感觉。守墓人的吃穿用度和生活费用,均由家族供给。他主要工作有两样,一是打扫墓园,清理杂草,种植花木;二是守夜,防止盗墓贼和野兽打扰先灵。
守墓人一般都是有神论者,对“亡灵”在周围的活动非常清楚,会充满敬畏地看待一切偶然的事件,诸如树木死亡、墓碑垮塌、长蛇显身、蚂蚁搬家等等。凡生异象,他就会迅速报经家族,然后进行妥善处理。
守墓人大多都是善心善举之人,对别人的请求,从不拒绝,倾力帮助,他们坚信今生虔诚修行、来世必会有报答。绝大多数的守墓人都有很多的故事,只是不轻易开口提及,宁与死者言,不给生者听。
很多人认为国人没有信仰,其实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错误认知。从古至今,我们这个民族都是勤劳的、聪慧的、坚韧的、务实的、同时也是有着信仰的,往大了说是国,往小了说就是家。就好比春运时数以亿计的客潮,那不是在享受假期,也不是为了风俗传承,而是游子对于故乡的眷恋,是对于亲人的思念,是斩不断的亲情和乡情在呼唤着我们。在那个时刻,团圆就是我们的信仰。
生者如此,逝者亦如此。
祭拜的背后不是约定俗成的礼节,而是对于已故之人的深切追思,是渴望家国越来越好的一种表现形式。
小信仰为家,大信仰是国!
“有道理。”小王颇有感触的点头,而后收拾心情又问道,“照这样说,每个守墓人都不简单啊。”
“你听听就算了,不必当真。”白中元可不想给人带去错误的认知,“这里面其实存在很大的夸张成分,简单的说守墓人就是墓园的保安和清洁工,不要把他们想的多么高深莫测,就是一份儿普通的工作而已。”
“嗯,就跟古代的守陵人似的。”
“没错,我小时候上学的地方就有一座皇陵,附近村子全都是满族。据村里的老人讲述,他们的先祖就是满清皇室派去守陵的。不同的是皇陵规模大需要的人多,家族或是墓园需要的人少,其他的没有区别。”
“白队,你不是在省城上的小学?”小王转移了话题。
“不是。”
这个问题勾起了白中元的回忆,让他想起了那个偏僻的村庄、淳朴的乡亲、村大队的黑白电视机、还有那个扎着麻花辫一说话就会脸红的小姑娘。那是他搬过去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如今应该早已嫁作人妻了吧?
说起来,装有童年记忆的匣子,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这应该不是丧失了童真,而是工作太忙吧?
小王可不知道白中元思绪正如河水般淌过,而是继续好奇的刨根问底:“如果不是在省城上的小学,那就说明白队也不是在省城出生的对不对?可据我所知,那时候您的父亲就已经在警队工作了啊?”
以往提及白志峰,白中元都会生出几分愤怒和厌恶之感,唯独这次没有,相反心底泛着几分的酸楚和感动。
他依稀有着印象,记事儿之后母亲解释过为什么会带着弟弟一起从省城搬到村庄里去,那时正值白志峰侦办一起大案,一是没时间顾及家庭,二是担心犯罪分子的报复,于是做了那样的决定,但会经常回去看望他们。
那时,白志峰还是合格的父亲。
往事勾起,白中元想到了和苏浩在院子里、池塘里、田野间玩耍的日子。
那时候苏浩个子要更大一些,经常反过来保护哥哥,就像他经常说的那句话一样:“只要我在,白家人就挨不了欺负。”
可谁成想造化弄人,年幼时的英雄在经过社会的大染缸浸泡之后变成了地痞流氓,尽管没有做出烧杀掳掠、大逆不道的滔天恶事,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却成了常态,甚至还因此葬送了三年的青春年华。
“如果当初没有养成用拳头解决争端的恶习,你是不是就不会走上这条路呢?”儿时的记忆潮涌般苏醒,白中元有了几分悔恨和愧疚,那时候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苏浩大逞威风,横行霸道的样子。
这些年来,白中元总是将苏浩的问题归结于白志峰和母亲的纵容和宠溺上,认为那才是症结所在。
此时细想,自己何尝又没扮演过怂恿者和幕后推手的角色呢?
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自己又是否还会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