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淡淡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兀自在廊下坐下来。
萧颂心中甜丝丝,冉颜猜到他会来,所以并未休息,而是候在偏房里等着捉现形,虽然斥责了他的行为,却关怀的给了硫磺石捂手。而且四周并无侍婢跟着,以冉颜的医术,可能是给她们下了安眠一类的药,这也算是全了他的名声。
萧颂在她身侧落坐下来,看着地上越积越厚雪,笑着道,“今冬的第一场雪竟这样大,我赶来便恰巧与十七娘一同观雪,算不算缘分?”
冉颜斜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若是你,现在会先想想这一夜该怎么过,我这里不会收留来路不正的男人。”
“我堂堂刑部侍郎,哪里来路不正?”萧颂皱眉道。
冉颜挑着眉梢问道,“是吗?翻墙算是正路?”
萧颂笑声压在喉咙里,他又发现冉颜一个优点,原以为这个冷冰冰的模样会没有一丝幽默感,却不想,居然还挺有趣。
“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在一帮纨绔子弟中可是带头会玩儿的,这长安百十来个坊,哪个围墙没被我们翻过?”提到当年的荒诞不经的行径,萧颂语气中略有些感叹,七八年而已,距离他放纵的时代却仿佛如隔世。
冉颜面上也有了两分笑意,“我看除了“长安鬼见愁”这个名头,你往后还可以叫做“爬墙郎君”。”
长安鬼见愁这个名号并非是萧颂做官之后才有,当初他作为一伙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斗鸡走狗遛马打架,所过之处鸟兽四散,便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名号,后来给宋国公拎回本家管教了两年,稍微老实一些,才渐渐没有人唤。
自从做上刑部侍郎后,这个少年时代的绰号竟被有心人又翻了出来,并发扬光大。
“我虽然翻过不少墙,却是头一回为了一个娘子翻墙。”萧颂怕冉颜误会,便解释道。
“谢谢。”冉颜忽然道。
萧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冉十郎之事?”
冉颜点点头。因为此事,她当真是从心底感激他。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萧颂攥紧手中的硫磺石,温声道,“莫要冲动,阿颜,我的肩膀能扛得住多少重量,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至少……能让你不再经历那样的梦。”
冉颜愣了一下,别过头看着越来越白的雪地,眼眶微微刺痛。
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白色的雪幕越来越大,不知道是因为雪的反光,还是眼睛渐渐适应幽暗,竟觉得夜色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下次莫要翻墙入府了,白日来寻我即可。”冉颜很快抚平了情绪,转头冲他笑道,“我这肩膀上能承受多少重量,也很有自知之明,至少,我说过给彼此半年的时间,便能够撑得住这个诺言。对我不利的那些人,未必能奈何的了我,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萧颂看着这样的冉颜,只觉得黑暗中的她,显得那样耀目,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便是连他也做不到。
刚想罢,便见冉颜吐着雾花,慢悠悠的道。“但到时候我若真的死了,你只有一个选择。”
萧颂饶有兴趣的道,“哪一个?”
“你堂堂刑部侍郎,在有防范的情况下让我被别人杀了,还能有颜面苟活世上?即便报了仇,也不能抹平你的失败。”冉颜顿了顿,望着他继续道,“你若是真的情深意重,不如就殉情吧。”
萧颂盯着冉颜的眼眸,在她的眼中发现一丝笑意,知道这话不过是她说的玩笑,但他却故意当真了,“你若死,我可以如你所说,但若是平安呢?”
若是平安是不是就可以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
冉颜愕然,本想是黑他一把却反过来被人将了一军,底气有些弱的道,“这个事没有公平可言。”
萧颂垂头闷闷笑了起来。若论给人下套,满朝上下除了房玄龄那只老狐狸和当今圣上,他还真没在谁手里吃过亏。
“笑够了没有!”冉颜恼羞成怒,锋利的扫了他一眼。
萧颂连忙安抚道,“休恼,休恼,我不笑了。”
冉颜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笑就赶快走吧!”
“嗯。”萧颂应声起身,弯腰将硫磺石塞在她手里,顺手握了一把柔荑,他动作做的十分顺当,并无刻意去摸人家手的嫌疑,可奈何做贼心虚,干咳一声掩饰,道,“你进屋吧。”
冉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欲推来推去的辞别,便微微颌首施礼,起身进了屋。
萧颂看着关闭上的房门,静立了一会儿,一袭自己才没入大雪纷飞的苍茫夜色之中。
次日清早,五更二点的晓鼓声准时敲响。各个坊间开始陆陆续续的跟着敲鼓。
夜色尚且朦胧,朱雀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轿子往宫门去。
三千鼓声毕,文武百官已经在宫殿前等候上朝。
须臾,只闻铛的一声,馨钟响起,官员排列成队,分班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