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依言张开嘴,因为她真的很渴了,萧颂观察力极其敏锐,因此似乎总是知道她需要什么,然后不声不响的送到她面前。
“你昏睡了六天,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想吃什么?”萧颂喂完水,接着问道。
“六天?”冉颜惊讶,她发现自己很虚弱,还以为是失血过多所致,没想到竟然躺了六日!
不过回头想想,萧颂快马加鞭的赶往长安,定然比他们快很多,赶回来也需要很长时间。
冉颜想了想,也不与他客气,“能吃就好。”
萧颂起身把碗放在几上,伸出修长的手,躬身帮她把搭在面上的发丝拨开,“既然你要求这么低,那我亲自去做吧。”
冉颜看着他往外走,连忙补充一句,“如果能好吃点,最好。”
“我尽力。”萧颂黑亮的眼眸中透着笑意,面上虽未露笑容,却已经足以将欢喜泄露。
萧颂出去不到两息,晚绿、邢娘和歌蓝一起冲了进来。
晚绿比六日前整整瘦了两圈,没有人责问她为什么不在冉颜身边,但是她已经自责千万遍,是以一见到冉颜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干涸的眼泪又重新凶猛决堤。
晚绿伏在榻前呜咽道,“娘子,都是奴婢的错。”
冉颜淡淡笑道,“亏得你听了我的话,否则,恐怕现在躺在榻上的是两句女尸了。”
想起刘青松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冉颜就是一阵后怕,若当时真是刘青松一个人跑出去,结果是怎么样实在很难预料。
“真真是凶险!”邢娘这几天急的上火,见到冉颜醒了,既喜且怒,忍不住嗔怪道,“娘子从来说话算数,怎么单就这件事情不往心里去?当初在影梅庵的时候,您说再也不管这些事情,可如今险些又丢了性命!”
“我……”冉颜心里一阵羞愧,她是下过决心,可一遇见尸体就忍不住的往上凑,凑上去之后发现蹊跷,又想解开谜底。就像吸毒一样,刚刚开始是一种瘾,可真正到了一定地步,它就会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吧,娘子好好养伤。”邢娘看冉颜好不容易长点肉的脸,又瘦了回去,也就不在这个时候数落她,转而道,“娘子天天只喝点参汤,这会子饿了吧,老奴去给娘子做些吃的。”
“萧颂去做了。”冉颜道。
邢娘脸色微变,却很快掩了过去,“他一个门阀大族的娇贵郎君,哪里会这些,老奴过去看看。”
歌蓝明白邢娘的意思,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要劝劝娘子呢?
邢娘疾步到了灶房,看见萧颂当真是在亲自煮粥,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光从透过高丽纸从格窗照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淡淡的光晕,形容不整的模样不仅未显狼狈,反而有一种慵懒从容的气质,比直平素整洁凌厉的样子显的好亲近了些。
邢娘何尝不明白萧颂的心思,一个在官场上翻手云雨的男人,听说冉颜遇上危险,便日夜兼程的赶回来,见到冉颜生死未卜,片刻不曾休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两天三夜……纵然他看起来一直那么淡然,但逐渐憔悴的形容,瞒不住任何人。
“萧侍郎。”邢娘选择用这么疏离的称呼,她走到跟前,客气道,“这样的粗活儿怎么能劳烦萧侍郎亲自动手,让老奴来吧。”
萧颂回过身来,微微颔首,面上带着不变的浅淡笑容,“无妨,你去照顾十七娘吧。”
“萧侍郎,老奴……”邢娘也不忍心说出什么残忍的话来,但是像他这样挺拔俊朗、又位居高官的郎君,但凡露出些许温柔来,便不知有多少娘子愿意嫁给他,宁死不悔,纵然娘子现在对他还没有男女之情,但长此以往,便是铁石做的心也能给他捂化了。
“邢娘有事请讲。”萧颂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邢娘。
在这种自然而然的威压之下,邢娘忽然跪在他面前,伏在地上道,“我家娘子自幼丧母,这些年来过得极不容易,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只求将来嫁个真心相待的郎君,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不奢望攀上高门大户,萧侍郎若真是为了我家娘子好,还请您切莫……”
切莫表现得如此慇勤关切。
萧颂已经克死了两位夫人,两名侍妾,早坐实了这“克妻”之名,邢娘是个信鬼神之人,决然不会看着冉颜嫁给萧颂送死。
萧颂用勺子搅了搅瓦罐中的碧梗粥,眯着眼睛任由腾腾热气扑面,淡淡的道,“您请起吧。”
邢娘伏在地上不动。
久久萧颂才垂眸看了她一眼,轻笑道,“难道我看起来是这么容易头脑发热的人?”
这……邢娘感受着似有若无的怒气,脊背发颤,但凡知道萧颂这个名字的人,绝没有人敢相信他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他理智的不能再理智了,除了他有意为之,平时笑起来虽和善有礼,却令人感觉没什么情绪,若非偶尔传出他在家里与其父暴走拔剑干架的八卦,令人觉得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血性儿郎,就不会是“长安鬼见愁”的称号了,而是“长安鬼见逃”。
“我像是会无视十七娘性命的样子吗?”萧颂拨动灶膛里的木炭,严重映着微红的火光,声音平缓的问道。
邢娘再次语结,能为了娘子做到如此地步,约莫也不会不顾她的性命,可一个克妻命格之人,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这一回,邢娘虽然没有弄明白,却还是依言起身了。
“萧侍郎守了这么多天,可要回去梳洗?”邢娘问道。
“不必。”萧颂断然拒绝,因为他除了煮白粥,别的什么也不会了,若是不趁这个时候表现一下,以后怕就没得表现机会。
邢娘也不敢再坚持,她心里再一次深深遗憾,如果萧颂没有克妻的命格就好了!可如果没有这个名头,以他的年龄,恐怕连儿子都能识字了。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