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前两日可能是被她母亲墓中的景象吓着了,她与晚绿处的极好,不如就让她们在一起玩几日,说不定能缓解她心中的恐惧。”冉颜目光看向院子里,幻空正歪着光溜溜的脑袋,在看愁眉不展抄医书的晚绿,时不时的奚落两句,晚绿眼看就要届临暴走。
净惠目光中飞快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最终流溢出来的,却是欣喜与宠溺,“这样也好,这个孩子很少能与人处的来,她能交上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略略坐了一会儿,净惠便起身告辞,她站在院子里与廊下的幻空交代了几句话。
冉颜细细观察两人之间的交流,幻空对待净惠极为恭谨,像是很尊敬惧怕,又想小心翼翼的讨好。
显然,看似温和的净惠平时待幻空应该并不算温柔。
净惠离开不久,冉颜用完早膳后,立刻下山去找刘品让,昨日的那一片骇人的尸骨应当能提供不少线索。
山间雾气还未散去,从半山看过去,云从寺处在一片红黄相间的林间,只能隐隐看见飞扬的屋角。
走至林中,木屐踩在厚厚的落叶上,软绵绵的,有些滑,树上被雨水浸润的树叶盈盈发亮,一阵风拂过,树上落下许多水滴。
晚绿连忙撑帮冉颜起伞。
哗啦啦一阵,水滴顺着素面伞上流下来。
两人刚刚在侧门前站定,守卫的衙役便出声询问道,“娘子可是冉十七娘?”
“正是。”冉颜道。
衙役一边将侧门打开,一边道,“按察使说您今早会过来,让您直接去怀隐大师的禅房。”
冉颜怔了一下,旋即道,“多谢。”
“不敢。”衙役退至一边,让冉颜进去,门内有一个小沙弥候着,听见衙役的话,便冲冉颜唱了一声佛号,“冉施主请随小僧来。”
“有劳。”冉颜心中暗道,萧颂这也准备的太充分了,他怎么就能笃定她一定会来?
有小沙弥带领,从寺庙间抄了近道,穿过一片火红的枫树林,很快便看见一个孤零零建在林间的木板屋,屋前有一棵两人合抱的银杏树,廊前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水缸,屋檐上流下的水汩汩落入其中,响起清脆的水声,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木屋周围站了一圈府兵,铁甲寒光,撑着油纸伞,有一种怪异的美感。
小沙弥领着冉颜到达木屋前面,微微躬身道,“冉施主,这里便是了,早课未完刘刺史和萧按察使便已经过来了,请您独自进去。”
冉颜回头交代晚绿随小沙弥去别处等候,随后在廊前脱了屐鞋,到门前方欲抬手,便听里面一个磁性的嗓音道,“进来吧。”
冉颜的手顿在半空,旋即推开木门走了进去,一股檀香夹杂着某种熟悉的清淡香气扑面而来。
是玉簪花香……
屋内情形一目了然,一竹榻,一几,一个矮矮的书架,上面险危危的放置着厚厚的几摞经书。而冉颜所闻到的气味,正是从几上的香炉里飘散出来。
怀隐跽坐在几前的蒲团上,刘品让和萧颂左右分坐,余博昊坐在刘品让下手,刘青松则跽坐在萧颂的右后方,明显是主待客的坐法,而非冉颜所想像的审问,可氛围肃然,也并无主客的欢快。
“十七娘请坐。”萧颂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怀隐双手合十冲冉颜静静的行了个佛礼,面前的青铜雕花香炉中檀香冉冉,雾气氤氲中他那清浅疏离的模样,仿如一尊佛般。
冉颜在余博昊下手坐定后,萧颂道,“大师请继续。”
怀隐微微颔首,清越的声音道,“幻空的母亲叫杨裕,是炀帝的女儿,隋亡后,我带着她逃出大兴城(长安),那年我十岁,她九岁。我们一路往东南,在江宁城过起了相依为命的隐居生活。”
他说着伸手用竹篾轻轻拨弄了几下面前的香炉,烟气越发浓重,掩住他大半面容,冉颜却分明看见他微微蹙起了修长的眉,仿佛被烟雾熏到似的,凤眸里隐有水光。
冉颜此时已经明白,怀隐在讲述当年的事情,很有可能是造成这件案子初始,而这个貌似天人一般的怀隐和尚,是否是凶手呢?
“武德五年,我们在江宁偶遇阿裕的堂姐杨楹,她流落风尘,以卖艺为生,后来自行赎身,颇有些积蓄,那时候我与阿裕的日子很苦,她的到来,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于是我们了三个人一起生活。杨楹比阿裕大六岁,武德五年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女子,她谋生的能力是我和阿裕所不能及的,因此她很快成为了我们的支柱。而我在她的帮助下,在书舍帮人编书,薄有收入。”
除了杨楹已经成了个二十岁的老姑娘,故事到了这里,很圆满。
可如果一直圆满下去,也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场面。
怀隐拨着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暗褐色的圆润珠子映衬他白皙修长的手,分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