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乔、陈晓静把黎曼抬起,转移到不远处一个山洞里。刚伪装好洞口,洞顶已经被搜山的敌兵踏踩得碎石滚流。
鲜血湿透了黎曼的棉裤,出现早产先兆。黎曼不能再受折腾了。这天夜里,她们把黎曼送进村子。第二天天一黑,她们摸进村子看望黎曼。人未见到,却得噩耗:黎曼被小保队供出,一扇门板,把她抬走了。
于乔、陈晓静抱头痛哭,又不敢在村子久留,忙又撤出。
走到几里外的一个村子,一位40多岁的大嫂给她们两个菜团子,把她们安置在马棚的干草堆里。马棚里还藏着一个第6纵队的伤员,伤势很重,眼角、鼻子都生了蛆。大嫂用盐水一点一点给他洗伤口,用镊子细心地挟蛆虫。伤员是山东人,管谁都叫“二哥”,见到于乔她们,亲得不得了:
“二哥呀,想死同志们啦!”
陈晓静背过脸擦泪。
他很乐观,嘴角挑着笑,问:“碰到过咱们的大部队吗?打胜仗没有?”
于乔说:“碰到过,你们6纵在宋埠打了大胜仗,消灭了保安团八个中队,2400多人。”
他那混饨的双眼在月光下兴奋地转动,一把抓住于乔的手:“二哥,替俺写封信吧。俺是打定陶解放的。俺娘还不知道俺当了解放军。告诉她,俺是打老蒋光荣的,叫她别哭。”
“信一定替你写。但是,大嫂冒死把你藏在家里,你也一定要安心养伤。别想着死,伤好了,还要回部队呢!”
陈晓静喂他喝了几口水:“伤很疼吧?”
他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孩子气的笑:“就想吃碗面条……”
天没亮,他就咽气了。
于乔和陈晓静白天还是满山钻,碰到自己的部队在本区打仗,就跟着转几天;部队到外区执行任务,她们就再单独行动。漫天风雪,她们像羚羊一样在大山里出没,不敢有一点大意。前几天,文工团的四个女团员被敌人抓住,集体轮奸后,把她们吊死在树上。恶劣的环境把于乔和陈晓静的各种器官的灵敏度训练得极高,一里外的一声鸟叫她们也能捕捉到。
村子里这几天风声紧,敌人来来往往,于乔和陈晓静不敢进村,弄不到一点吃的,头晕眼黑,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
“晓静,咱们不能这样等着饿死……”
两个人一点一点往山下爬,折腾到天亮,弄来了小半碗稻谷。陈晓静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于乔拉住:“咱这副肠子,快成破烂的空口袋啦,稻壳一扎,非断不可。”
于乔找来两块石头,一点一点搓稻壳,搓一小撮,放嘴里嚼一点儿一一真香啊!反复嚼,舍不得咽下去。
突然,陈晓静示意于乔住手,指着前面,悄声道:“有动静!”
两个人没来及站起,树丛里钻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于乔立马摸出手榴弹。
“同志!……”接着是男人的低沉悲恸的哭声。
于乔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男人头发长而乱,和脸上的胡子连成一片;冰天雪地,身上的单衣破碎飘零,一缕一条,赤着脚,野人似的。
“同志……听你们是北方口音,一定是自己人,我才……”
“你是哪部队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6纵16旅的……过汝河掩护大部队,我们最后撤退,打散了,一直找部队……腿受了伤,走走爬爬,到大别山已经开始下雪,到处是敌人的部队……”
“你是……”于乔突然觉得眼熟,再靠近,不敢相信:“你是大刘?”
于乔在抗大第6分校学习时,打靶成绩优秀。男生队里有个刘大个儿,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于乔常跟他切磋射击技巧。于乔篮球打得好,得益于大刘的指导,所以于乔常常称他“刘指导”。
见眼前的这个人愣神,于乔又喊:“刘指导!”
“于乔?”
大刘终于认出了于乔。他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两年前那个漂亮的北平洋学生联系在一起,热泪流满了脸。
“大刘……你吃苦了!”
“找到自己人就好……我一直相信会找到的。”
陈晓静将一把去了壳的稻米递给大刘:“快吃吧,就着地上的雪。”
从此,常常在这一带转的两个女兵中又多了一个男兵。
他们在山上转了两天,没有找到部队。大刘很着急。于乔说,已经摸准了部队的活动规律,肯定能找到。
果然,一天傍晚,他们找到了第6纵队第门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