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伯承摇摇头,叹道:“灯下黑哟!问题竟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李达,际春同志,你们说说。”
李达脸色铁青:“既然问题发生在我们身边,更应该严肃纪律。”
“我同意。”张际春声调不高,却透着沉重:“我们已经三令五申,他还再错,这就无法挽回了。”
“问题就在这里。”邓小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见是空的,攥成纸团。“部队纪律整顿得如何,首先要看你的直属队,要看你的警卫员。如果这两部分人都管理不好,那么你离坟墓也就不远了。问题既然发生,只好从我们身边开刀了。张之轩同志,通知部队,下午召开公判大会,另外派一部分同志上山,动员群众下山参加。”
张之轩说了“是”,身子却未动。
刘伯承问:“你还有话要说?”
张之轩:“那个副连长说,他对不起刘邓首长,中秋节那天,首长还……”
刘伯承想起来了,一惊:“你说他就是……”
“3连副连长赵桂良,他还说……”
“不要说了,我知道他。”
刘伯承缓缓地抓下帽子、眉头紧柠着,接下来的话语调低沉而有些颤抖:
“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副连长啊!懂得关心战士,打摆子了还替战士站岗,打起仗来一定也很勇敢。可……他为什么偏偏忘了人民忘了纪律忘了自己是一个干部呢?邓政委常说,人民是我们的母亲,军队是穿军衣的人民子弟。他怎么能忘记这个根本呢?”
“张之轩同志,请你转告赵桂良副连长,对他的处决,我和邓政委都很沉痛。当然,我们也可以手下留情。但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毛主席制定的,是我军的建军宗旨,也是我们每个军人执行党的政策最起码的和必须做到的。作为党员干部更应该起带头作用当骨干,不然就是骷髅!你对他讲,我刘伯承说了,希望他能理解,老百姓不是命里注定要跟我们走的,如果我们的纪律搞不好,老百姓为什么不可以跟别人走呢?”
邓小平一只手拧着额头,一只手掐着香烟,没有说话。烟,抽了一支又一支,浓重的烟雾迷漫在整个房间里,使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切肤般的痛苦正咀啮着他的心。
禁闭室。
桌上放着一碗面条,是首长们让炊事员专门为赵桂良做的;碗盛得满满的,已经没了热气。
赵桂良呆呆地望着面碗,一动不动。颌骨上的枪伤结着紫疤,那是日本人留给他的。这光荣的弹痕却将成为这座残缺雕像上的历史印记。
“吃些吧。”
张之轩劝着,又一次把碗端到他的面前。
赵桂良摇摇头,蓄在眼里的泪“叭”地落在碗中。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桂良焦干的嘴唇蠕动着:
“组织处理,我没意见。我……该杀。”
“还是这几句?你难道……再考虑考虑,时间不多了,真的没有别的话了?哪怕……哪怕事后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讲讲呀!”
张之轩几乎要哭出来。
赵桂良摇着头:“没有,真的没有。”
良久,张之轩与赵桂良相视无言。
突然,赵桂良捂住脸失声痛哭:“我……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老妈妈。我……我对不起她呀!……如果说要求,我只有一个……等革命胜利了,请组织告诉她老人家,我是杀敌牺牲的,不是这样……”
张之轩点着头,再也抑制不住,掏出手帕擦泪。
门外传来哨兵和一个人的争吵声。
张之轩推开门,见是3连的战士牛原平。朱原平已失去控制,冲进房间,扑到赵桂良的怀里。
“副连长,让我替你去死,让我……”牛原平孩子般地痛哭。
赵桂良一下子变成头雄狮,猛地推开牛原平:“出去!我现在还没死,还可以命令你,马上给我回连队!”
“我不走!”牛原平用衣袖抹着泪:“反正我想好了要替你去死。不管你再凶,反正我要当着首长的面,把话讲清楚!”
“你敢?”赵桂良怒吼。
“敢!反正我什么都不怕了!”牛原平拉住张之轩的衣襟:“首长,你知道吗?副连长拿的东西没有一件是给他自己的。他拿花布,是要给我做棉衣。他说我小,经不住冻……拿的纸和笔是要给连里出门板报,拿的粉条……”
“牛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