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荷在睡袍外加了一件薄纱的披风,松挽了头发坐在美人榻上。
谭清略略一扫,赶忙低头对她行了一个礼,眼角的余光能看到红烛投射到她身上映在地上的身影,单薄而窈窕。
“谭侍卫,不必多礼,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她的声音在深夜里有甜美的温柔,让人舒心而安然。
谭清摇头正色道:“保护少夫人是小的职责,这一次都是小的疏忽置少夫人于险地。事后还请少夫人责罚,小的今日下午去过曲少爷那里,曲少爷说少夫人有什么要做的只管说。”
风荷本来不想把这事让曲彦知道,但她明白这个时候她确实需要帮助,以她一人之力根本腾不出人手来,点头应道:“多谢你为我费心。这根本不关你的事,你在外院,哪里知道内院这些事。如今真有事情要你帮忙呢。”
“少夫人请吩咐。”他当日被派来保护少夫人时,是有那么几分不乐意的,后来也不知为了什么,当少爷问他是愿意继续留在风荷身边还是回去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地留了下来。虽然,这么久的日子,他一直被闲置在外院,可他从来不抱怨,风荷没有命令就表示她安全,如果她有需要自己的时候,那就是她有麻烦了。
“你有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被人发现你,因为我要你去五少夫人院里,暗中监视她的母亲。如果不行千万别去,我不希望你陷入危险。”风荷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强人所难,谭清武艺是好,可是那么多人的地方,怎么能做的不被人发现呢?
谭清回想了一遍杭家的地形,这些他都在暗中探访过了,他知道蒋氏的院落是流莺阁,那里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有几颗树颇高,应该能藏人,而且能望到院子里边的动静。他再乔装一番,应该不易被发现。
他恭声应道,“少夫人放心,小的会办好的。”
风荷起身,上前几步,正对着谭清,和缓说道:“若是不能为我洗刷冤屈,你到时候就离开这里,千万别连累了你。”
谭清慌得抬头看了风荷一眼,立刻退后一步,语气有些急迫:“不,少夫人在哪谭清就在哪,保护少夫人是谭清的职贵。请少夫人容许谭清放肆。”
哎,风荷最不愿的就是拖累别人,可是这一个一个的,终究还是被她拖累了,沉烟几个就算了,她们是无论如何不能撇清的,只是再连累谭清却不是风荷所愿了。她默了半刻,重新带了笑道:“我不过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托表哥帮忙,还得您去给我传个信,让表哥派人盯紧了王府下人陆家五婶,不能让她出事。”
谭清居然笑了,连连点头,风荷又吩咐了他几句小心行事,便送走了他。
第二日一大早,昨日辅国公夫人遣回去的几个婆子就来了,手中携了大大小小几个包袱,好像装着衣物之类的。
五少爷陪着蒋氏在内房,蒋氏比起前两日稍微平静了些,夫妻二人说着休己话。辅国公夫人坐在花厅里,身边伺候的不是其他人,而是蒋氏跟前的赵嬷嬷,还有一个则是刚进府的婆子。
那婆子不知说了什么,战战兢兢的,辅国公夫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指握成拳,盯视着那婆子低声喝道:“你说得都是真的?”
婆子越发害怕,哆嗦着身子,小声应道:“奴婢说得句句是实,几家药铺的大夫都被请到府里去看过了,大家说得都一样,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这还是老爷亲自看着的,老爷说,他先去上朝,下了朝再过来,嘱咐夫人暂时压下此事,从长计议。”
辅国公夫人似乎受到强烈的刺激,不可置信的站了半晌,颓然坐倒在椅子里,手指掐着桌案,案上摆着一盏燕窝粥,没有热气,瞧着不大新鲜的样子。她的目光转到燕窝粥上面,随即回到赵嬷嬷身上,沉声问道:“你确定柔玉用的是这一盏?”
赵嬷嬷长松一口气,跪倒辅国公夫人脚下,一字一句说道:“老奴可以对天发誓,少夫人用的绝对是这盏,那一份,老奴从来不曾拿到过少夫人眼皮子底下。当时,老奴听闻那边的消息,心中害怕,就把那份送了上去,没想到果真有问题。老奴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少夫人,只因少夫人身子太弱心情受激,不敢与她说,后来几次想要说出来,都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没想到弄成这副样子。”
没有,没有,为什么柔玉还会掉了孩子呢?莫非是天意?不可能啊,这都五个月了,孩子早就稳定了,没有意外怎么可能会没了呢?如果这样,那,事情就有问题了,柔玉那里还是先瞒着,不能叫她知道了。四少夫人,老爷让我暂时压下此事,从长计议,是不是想将计就计,替柔玉除去了她呢。这样未尝不可啊。
辅国公夫人不知道想了多久,终于摆手命那婆子下去:“你下去歇着吧,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得漏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情分。”
婆子吓得发怵,慌忙保证,然后急急退下了。
赵嬷嬷望着她的背影,时而看着辅国公夫人,夫人的意思她猜到了几分,当时自己就是存着这个心,才没有立即说了出来。好不容易寻到机会与夫人说了,总算证明自己的清白,夫人估计是要借机杀人了,那位四少夫人,绝对留不得啊,不然就会成为心腹大患。
辅国公夫人轻轻扶着她起来,什么都没有说,而眼里的警告意外相当明显,赵嬷嬷自然看得懂。
午后,王爷与辅国公一同回来,还带了一个人,作伙计装扮,身上有浓郁的生药味,看着很是害怕胆小的样子。
很快,杭家人口再一次齐聚正院,风荷也被请了过来,说不好听一点,应该是押了过来。地上跪着的人是个年轻的男子,比杭家的小厮长不了多少年纪,只是看着没有王府下人那份气势,小心翼翼,仿佛能听到他发抖的声音。他穿了一身青布衣衫,都是下等的货色,洗得有些发白。
风荷从他身边经过时,闻到熟悉的药味,她顿时面色大变,这一手来得好快啊。
太妃坐在上首,沉默不语地看着走近前来的风荷,有无力感漫上心头,这些年,王府的事越来越不在她掌控中了,这个人,又是谁弄来的,她可不相信辅国公那番说辞。人来得太快,使她更加怀疑,可是依辅国公的性子,不会做出什么收买之类的事情来,那样的把戏太容易看穿了,难道这伙计说得都是真的不成?她不信。
王爷的脸色比昨日还要沉郁,指着风荷身后几个丫鬟对那伙计道:“你认认,这里边哪一位是你认识的?”
伙计磕了一个头,诚惶诚恐得抬起头,对风荷身后的几个丫鬟认真看了一遍,终于在看到含秋的时候,眼睛一亮,指着含秋快速地说道:“正是这位姑娘,就是她,那日在咱们药铺里问了些街上的情形,然后抓了一味药,那味药以红花为主。小的一时好奇,就随口问了一句这位姑娘要这么多红花作甚,这位姑娘说是她家中有个姊妹不小心掉了,扭伤了腿,用点红花活血化瘀,好的快些。”
伙计的话未说完,众人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到了含秋与风荷身上,有叫人不得不承认的威压。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
风荷冷冷扫了伙计一眼,吓得他禁不住低垂了头,不敢再看。
王爷待他说完,冲含秋喝道:“说,这个伙计说得是不是真的?是你去买了红花?”
含秋不动声色站了出来,向上首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奴婢从来没有买过什么红花,奴婢当时只是询问这位小哥他们隔壁那家酒楼几时倒闭的,当时生意如何,但奴婢没有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