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准,试试看呗。”雷景行右足用力,挑开井边铺的青石板,左手张开,碧海真气不断释出又收回,形成强劲的气旋,令石板下的泥土汹涌而出,翻卷成流,裹住了那尾黑鱼。
黑鱼蹦跶得厉害,但雷景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土,很快将黑鱼裹成了泥丸子,末了成为一个直径五尺的大泥球。就像钓到大鱼要把它遛疲了才收竿,雷景行双掌合力,圆融的气机包住一忽儿蹦跳、一忽儿翻滚、一忽儿旋转的泥球,耐心地跟它耗着。
一炷香的工夫,泥球终于定下来。萧铁骊探手进去,取出的却是一块巴掌大的黑玉,上面刻着天书一样难解的字符。
雷景行接过来掂了掂,叹道:“我原先的推测错了,五行之精并不是针对五行施的禁制,而是用来吸纳和转移五行精华的。我琢磨,既然这井位于镇北,鱼又作黑色,能制造关于水的幻境,多半是水之精,必须用土来克制,这一下倒蒙对了。”
破化生灭寂阵,难就难在五行之精隐蔽得太深。现下知晓五帝符跟五行之精间有感应,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雷萧的意志都够坚强,五行之精制造的幻境并不能左右二人。很快,在镇东的棺材铺,萧铁骊用尚雪刀钉住一条石龙子,得到了绿色的木之精;在镇南百姓家的灶间抓住一只贮点红,把这鸟儿浸在附近的水塘里,得到了红色的火之精;在镇西的铁匠铺捉到一只白猫,以火逼之,得到了白色的金之精。
至于土之精,自然藏在镇子中央。雷萧没想到的是,五帝符竟然在徐氏酒馆的门前有了感应,玉牌上镌刻的五行护身咒幻化成黄色小蛇,游走甚急。
徐氏酒馆已被小刀菀完全遮蔽。这种最多能长两尺高的草本,现在变成了乔木和藤蔓的混合体,主茎高过屋檐,数不清的枝子爬满了外墙、窗户和屋顶。在暗绿草叶堆叠出的幽深背景上,花儿疯了一样开放,大朵大朵的,颜色红得让人心悸。
萧铁骊左手拉着雷景行,右手挥动尚雪刀,辟出一个门洞。尚雪斩断小刀菀的花朵和茎叶时,它们像蛇一样扭曲闪避,发出类似女人的叹息和呻吟。
两人受五帝符护持,顺利地走进酒馆大堂,或者说,走进了一片妖异的杉树林。杉木方桌变得像宫殿一般大,条凳变得像游廊一般长,清漆表面上伸出无数枝子和绿叶,散发着奇异的木香。林间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有一种异样的滑腻感。
迎面飞来一只蛾子,两对带鳞片的翅膀展开后能遮住半亩地。比蛾子更大的蟑螂从他们身侧跑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萧铁骊感到荒谬和错乱,不知道是这世界突然变大了,还是自己突然缩小了。
雷景行抱着手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倒觉得,水之精制造的幻境更胜一筹。”
有五帝符指引,不过盏茶工夫,两人便发现一只大小正常、皮毛黄褐的老鼠,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杉树后发呆,小爪子撑着头,忧郁表情竟与人类一般无二。雷景行拔下束发的木簪,用力掷去,刺中了它。
那小老鼠吱的一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捶胸顿足,口吐人言:“啊呀呀,吾轻敌了也。”
雷萧对视一眼,愕然之余均被它逗乐了。
拿到黄色的土之精,酒馆便回复了原貌,化生灭寂阵甫一发动即躲进土之幻境的徒单原随之现身。
徒单原见机极快,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朝萧铁骊破开的门洞遁去。雷萧无暇理会他,暗暗提气,防备着一个匪夷所思的巨人。
那巨人背靠南墙,席地而坐,身高两丈有余,气机旺盛至极,让雷萧这样的高手也感到了压力。他的毛发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生长着,密实地裹在脸上和身上,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千万根毛发像深黑色的丝毯一样展开,铺满大堂,伸进后院;手指甲则似乳白色的气根,悬垂下来,与脚趾甲一道蜿蜒着、扭曲着,跟桌腿凳脚缠绕在一起。
徐氏酒馆的阔门大窗覆满了朱碧交织的小刀菀,堂上庭中铺陈着黑白分明的发与甲,这场景妖极丽极,却蕴涵着难以形容的残忍意味。
对峙片刻,雷萧察觉巨人的气机与自己修炼的真气不同,虽然蓬勃盛大,却没什么攻击性,只是一味催生他的骨骼皮肤和指甲毛发。
靠近巨人后,萧铁骊骇然发现他的后腰上开着一个核桃大的血洞,一根白色透明的琉璃管插在里面。他的血不断逆行,令琉璃管透出艳丽的红,却始终没有溢出来,似乎有一个隐形人正衔着管子啜饮鲜血。
萧铁骊甚感厌恶,对着那人身侧的空气一刀斩下。
空荡荡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团灰色雾气,激烈地翻涌着,躲开萧铁骊的刀锋,落下一件深紫色的连帽披风。循着雾气消失的方向,萧铁骊持刀横削后挥刀竖劈,划了一个十字斩。刀刃破空时透出的劲气有如实质,令他像是在挥动一把有两丈之阔的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