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进城,皇帝的扈从自然是大队人马,然却极其的安静,只听得嘚嘚的马蹄声紧蹙的响着。似是滚珠落玉似的将这寒冷的深夜踩得细碎。
卢峻熙搂着柳雪涛躺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中,原本浅睡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原本俊美妖冶的容颜上边多了几分冷静凌厉之气。他再侧耳听了听,把被雪涛枕着的胳膊轻轻地拿出来,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地放在枕上,在轻轻地拉起被子给她严密的掖好,方悄悄的起身,随手拉了件猞猁披风裹在身上轻着脚步出了房门。
暗夜里,风声低低的呼啸,黑暗中的宁静带着几分诡异之气。
卢峻熙修长的身影站在院子里颇有些玉树临风的味道,风卷起猞猁裘的衣摆飘忽不定叫人深思忍不住恍惚,他终究是巍然不动。片刻之后,夜色中有人影从屋脊上出现,不过是一晃而过,宛如幻觉一般,两个黑衣人便站在了卢峻熙的面前。
“什么人?”卢峻熙淡然地问道。
“我们是李大人的手下。”来人说着,从腰里拿出一枚玉牌递给卢峻熙。卢峻熙接过玉牌来看了看牌上的金丝篆文,又看了一眼玉牌下缀着的杏色流苏,微微点头。
其中一人拱手问道:“卢大人,皇上要的东西您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卢峻熙点点头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匣子,递给来人。又跟了一句:“我有话要跟你们家大人说,请回去转告大人,明晚戌时,静雅轩私房菜馆见。”
“是,我们必会转达。”那人接了东西之后,微微躬身,然后和身边的同行者对了个眼神,二人身影骤然后退,如夜色里的蝙蝠一样飘上了屋脊。
卢峻熙看着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后,方徐徐转身回房,外间屋子里临时支起来的板床上睡着两个值夜的小丫头。此时二人皆睡得很沉,梦中似有呓语。卢峻熙踩着柔软的地毯进了卧室之后,并没急着上床,而是在熏笼旁边烤暖了身子后,方将大氅褪下抬脚上床,掀开锦被悄然挤进去。
柳雪涛依然沉睡未醒,似是感应到他凑过来的身子,便往他怀里靠了靠。
然正式着熟睡中无意识的动作,足以让卢峻熙的心倘佯成一池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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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北风夹杂着重重的湿气,刀子一样直刺进了骨头缝儿里面去。酉时便飘起了雪花,不到一个时辰天地间便苍茫一片白。
李广源果然依约来到静雅轩菜馆。门口有卢峻熙特别叮嘱的石砚等候,见他下马立刻迎上去低声请安,拉过马缰绳亲自牵着马随着他进了院门。
卢峻熙已经在雅间里等着,见李广源一身玄色箭袖,身披玄狐大氅,神色冷峻不似往日之悠闲,忙起身相迎,拱手道:“下官参见李大人。”
李广源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低声叹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皇上在围场回来的路上遇到江湖匪类行刺,幸亏我们早有防范,他们才没有得逞。然皇上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在经过这番折腾,到底病了。”
卢峻熙皱眉叹道:“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的势力。”
李广源冷笑:“他们在朝中经营了几十年,怎么说也是三朝元老,门生广布,如今又是一品宰相,国丈之尊。皇上登基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跟他们斗,先灭禄王,又除康王,在加上东夷北胡这些外患,总没有正经的喘口气,总归不是他的对手。”
卢峻熙点点头,抬手端起茶给李广源倒了一杯香茶,沉吟片刻,方问道:“不知皇上如今作何打算,还请李大人赐教。”
李广源喝了一口热茶,神色缓和了不少。听见卢峻熙问,不由得叹了口气:“如今皇上也没有更好的计策。之前我们按照兄弟你的意思,以退为进,请君入瓮,无奈我们的瓮不够结实,有被他们打破的危险,皇上知道我来见你,只叫我带了一句话:不知峻熙有没有扭转乾坤之计策?”
卢峻熙一愣,皇上又来这一套?
李广源又叹息:“峻熙啊,皇上想明日早朝颁布圣旨封你为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右相,想让你和王明举抗衡。被老兄我劝住了。我觉得,如今明面上你还没有同王明举撕破脸,皇上若这样做,只能让他更加防备着我们,太过冒险。你说呢?”
卢峻熙点头:“是啊,想想我这几个月来一直称病在家,无功无德,如何胜任一品内阁?此举必然引起朝中许多人的猜忌和不满。李大人虑事周全,峻熙佩服。”
李广源笑着摆摆手,说道:“峻熙不要笑话愚兄。愚兄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如今皇上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所以咱们得劝着他点儿。你可知道昨晚皇上回宫一进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站在皇上平日里批阅奏折的龙案跟前,他身后便是皇上平日里坐的那把椅子……”
卢峻熙大惊:“纵然皇子监国,准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也不能站在龙案之前啊,这个……”
李广源低声冷笑:“当时王明举就在旁边,皇上一脚他进去,他倒是反应得快,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问了一句:二殿下,奏折找了到么?便给了二皇子一个台阶,二皇子抬头看见皇上脸色铁青,立刻转过龙案跪拜在地,并请罪说自己急着找江浙省来的一份奏折,忘了规矩,请皇上治他大不敬之罪。当时皇上一怒之下,差点没拔佩剑……幸亏愚兄就在皇上跟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卢峻熙长出一口气,叹道:“他们分明是不给皇上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