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莫不是在怪我昨晚没回来吧?”卢峻熙说着,便靠近了柳雪涛的身边,轻轻弯腰,左手扶住她的下巴,右手捏着螺子黛,细细的端详着她的脸,柳雪涛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倒显得自己不够贤惠,不顾婆母病重,非要霸着男人。说不是的话,她又担心这个小男人会觉得自己不在乎他,嘴上不说心里别扭,以后会找机会报复,于是思来想去,她只能保持沉默。
而卢峻熙也并不坚持要什么答案,只端详了她的双眉之后,轻轻落笔,在她的眉毛上细致的描画下去。
时辰尚早,屋子里的红烛依然燃烧着,簇簇的火苗一闪一闪,越发映照的人视线模糊。
窗户纸上泛着淡淡的青色,外边有家人打扫的声音,扫帚划过青砖铺就的地面,哗哗的声响,有条不紊,一下一下的,让人的心也跳得快了起来。
柳雪涛的脑子里一切打算和记忆都渐渐地模糊,最后成了一片空白,而反反复复来回出现的,只剩下了这样四句话: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第07章 敬茶
事实上,柳雪涛心里的浪漫来的未免早了些。当她看见卢峻熙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便隐约感到自己太小看这个小男人了。
果不其然,当她伸手拿过那柄菱花小镜对着自己的脸一照时,便被那两道一长一短一粗一细的眉毛给弄得哭笑不得,索性伸手把镜子往桌子上一扔,撅起嘴巴看着卢峻熙,斜着眼睛瞪他。
“娘子,为夫画的眉毛……咳咳……如何?”卢峻熙见柳雪涛不怒不语,心里有些虚,毕竟他故意使坏在先,原想着是惹这女人生气的,谁叫她一大早晨的说了那么一句:姑爷是什么东西?
卢峻熙自认为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所以才想起这个办法捉弄她一下,以泄私愤。
可是这女人怎么就不生气?还那么平静的看着自己,看的自己心里一阵阵发虚。
“相公真是好笔法,妾身真是佩服。如果相公觉得妾身这装扮没什么不妥,那么咱们这就去给母亲请安吧。”柳雪涛看出了卢峻熙心中的忐忑,所以脸上的表情更加沉静。
“呃……都说了,为夫还从没给谁画过眉,所以……笔法生涩的很,这个……实在不好看,娘子还是洗掉重新画吧?”开玩笑,就这样给母亲请安?让母亲看见自己的杰作?恐怕最近三天自己都别想躺着睡觉了,凭着母亲对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的宠爱,自己肯定得去祠堂里跪祖宗去吧?
“洗掉?”柳雪涛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舍的说道:“可妾身真的很想珍惜相公为妾身画的眉呢,毕竟这是相公的第一次,人生在世,能有几次第一呢?就这样洗了,真是可惜的很。”
“呃……”卢峻熙的脸立刻涨成了秋后的柿子,又红又扁。可就算他已经看出来柳雪涛是故意的,此时也没办法揭破,于是又憨笑了两声,宽慰道:“娘子喜欢的话,回头有闲工夫的时候,我再给娘子画,娘子想画多少次都成。”
“那……叫丫头们端水进来吧?”柳雪涛很乖顺的样子,冲着卢峻熙眨了眨眼。表面上,她是给足了这个小丈夫面子。
“嗯……不!”卢峻熙想要答应,立刻又想到了什么,忙站起身来干笑了两声,对着柳雪涛摆摆手,起身走到门口,“碧莲?在端一盆水来,我还没洗脸呢。”
“是。”碧莲和紫燕没敢走开,听见少爷吩咐,立刻去端水。
紫燕便拿着毛巾要进来一起侍候,却被卢峻熙一把扯过去,吩咐道:“你们两个不必进来了。”
“……”碧莲一愣,丫头们不进去,少爷怎么洗脸啊?
“有你们少奶奶呢,你们只管守在这里,等闲人不许进来。”卢峻熙故作深沉的吩咐了一声,接过碧莲手中的黄铜脸盆转身过来,端着水放在一个绣凳上,并把手中的毛巾一展,含笑说道:“娘子,请吧。”
柳雪涛原本听着他那样吩咐丫头,心里着实不爽,还想再整整这小子,此时又见他亲自拿着毛巾站在一旁,竟是要伺候自己洗脸,想想他一个旧社会的公子哥儿,也算是难得的了。于是便嫣然一笑,起身过来把脸重新洗过,扯过卢峻熙手里的毛巾轻轻地擦脸。
卢峻熙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却早就嘀咕起来,这种富家子弟哪儿会那么容易屈服?只是他平日里不敢惹他母亲生气,才故意讨好柳雪涛,这会儿见柳雪涛已经心满意足,他早就打着小算盘琢磨着下次如何整治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了。
一时间这对小夫妻各自收拾好了,便带着丫头婆子等人一起出了新房的门往上房来给王氏请安。
卢峻熙走在前面,柳雪涛走在他的身侧稍微落后一步,并不与他并肩。她莲步轻移,手臂被紫燕搀扶着,昨儿累得要死要活,幸好睡了一晚恢复了几分,偏又受了点冷气有点发热,刚闻了薄荷油不觉得怎样,这会子洗漱打扮的折腾了半个时辰,又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了。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大早的敬茶是不敢耽误的,就算身上再难受,她也只好忍着罢了。
王氏的病已经极重了,却因为是大喜的日子,新婚夫妇第一天早晨又要过来给她敬茶,她便挣扎着起身,命贴身丫头给自己换了身簇新喜庆的衣裳,卢峻熙和柳雪涛进来的时候,王氏正歪在软榻上就着丫头手里的镜子看自己的妆容,因她如今也只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不过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今儿逢着喜事,又用了胭脂,她的脸色也是白里透红,头发用刨花水梳过,绾成光溜溜的发髻,也带了几样华丽的珠翠,整个人瞧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母亲。”卢峻熙见他母亲这番模样,心情便跟着好起来。小时候他就喜欢看梳妆过的母亲,但后来父亲去世,母亲因是年轻守寡,便不再用心梳洗,每日只穿些素淡的衣裳,也不用胭脂水粉,发髻也低低的绾着,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日子久了,他都忘了自己的母亲原本就是个大美人。如今见着王氏这样,恍惚中又回到了从前父亲在的时候一般,一时间心情雀跃,紧走两步靠在王氏身边,竟有些撒娇的样子。
“瞧你,都娶了媳妇的人了,还是这么一副不长进的样子!”王氏爱怜的拍拍卢峻熙的肩膀,把他轻轻地推开,方看见跟在卢峻熙身后进门来的新娘子。见这新进门的儿媳妇果然比前几年见的时候又标致了许多,端端庄庄的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不等自己说话,人便已经轻轻地福下去,声音温润婉转,嘤咛的叫了一声:“母亲晨安。”
“哎呦!我的儿,快起来。”王氏乐呵呵的伸手去拉柳雪涛。柳雪涛却不敢就势起身,而是在王氏面前早就摆好的锦垫上跪下去。
一旁早有嬷嬷端过托盘来,递上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香茶。柳雪涛抬手端过那官窑素胎填白绘斗彩山水的盖碗,慢慢的举到王氏的面前,恭敬地说一声:“请母亲用媳妇茶。祝母亲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好!好啊……”王氏满意的笑着,接过那茶盅来掀开杯盖,放在唇边浅浅的尝了一口,然后转手把茶盅递给卢峻熙,而她自己则伸手把柳雪涛拉起来,握着她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仔细的端详着这个自己物色了许久的儿媳妇。
美丽的女人王氏见过不少,可端庄贤淑又美丽的女人却不多见更不多得。女子既要生的好,又要聪明,最重要的是品行好,入得厨房出得厅堂,能为男人在背后撑起一片的女人才是好女人。王氏自认自己这辈子算是难得的人,品貌才情样样不少,可惜自己命苦,丈夫早早就过世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了这些年,明里暗里的跟那些人斗气斗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