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时候,吕布韦带着一脸疲倦的神色从现场回来了。我和黄兴盯着他,似乎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但吕布韦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我们先搬离这里。
“你们先离开这座县城吧,再待下去可能连这里也会有危险了。”
我和黄兴吃了一惊:“那些植物——”
“它们侵蚀的面积越来越大,同时也越来越快了。”吕布韦的脸色很不好:“就在今天上午事故发生后到现在,它们侵蚀的面积又扩大了五十米的半径,现在那块地方我都不知道到底繁殖了多少那样的植物。”
黄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上面呢?,他们的决策呢?”
黄兴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吕布韦头疼起来,他抽了抽嘴巴:“那些家伙,心里太贪了,他们收到了这种植物的报告以后居然表示我们尽最大的努力研究出这种植物,并且研究出这种植物的控制方法。还有那个银白色的球体,一起不能放过。他们没有亲眼见识到这些植物的可怕,还真是敢说啊。”
黄兴似乎对吕布韦的话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倒是忍不住了,上面的决定跟我没有关系,我关心的只是那些植物到底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吕布韦,你们拿到这些植物的标本没有?”我问道。
吕布韦点点头:“这些植物不同于以往见过的植物,它们似乎有些古怪,被人为切割出去的个体居然还保持着本体的活动和习性,所以想要拿到标本很是简单,只是——”
“只是什么?”我觉得他的话里有些不对。
“捕获植物个体的时候发生了些意外,我们竟然无法将这些植物装起来。”吕布韦回答道。
“没办法装起来,什么意思?”我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些植物连土地都可以吞噬成沙子,那还有什么不能吞噬的?
“最开始我们用了最坚固的钢化玻璃,因为怕这些植物会打破玻璃逃跑,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连钢化玻璃也一起腐蚀了,只留下了一堆亮晶晶的玻璃渣。”吕布韦的话让我觉得一阵好笑,那些植物本来就是喜欢吞噬能量和物质的家伙,你用的钢化玻璃里添加的那些金属元素不正是它们喜欢的食物么?
“最后我们只好采用了由纯粹的二氧化硅烧制的玻璃瓶,这才没有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但是这种玻璃瓶实在是太过脆弱,我实在担心那些植物会将它打碎逃跑。但是所幸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我们的研究人员正在对获取的植物个体进行研究,相信明天天亮之前会有一些结果的。”吕布韦有些微眯着眼,我知道他此刻一定很累了。
“结果我明天会通知你们的,你们还是先跟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再发生一次事故我可担不了这个责任。”吕布韦推开门,他的新路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不由得感慨一声国家公务员的身份就是好啊,车换的这叫一个快,我两个月前才给他弄报销一辆,今天又见到了他的新车。
黄兴看了我一眼,开始打包收拾行李,我的行李根本没有怎么打开过,倒是比他快了不少,我先一步上了吕布韦的车,然后悄悄地问早已坐在驾驶座上发呆的吕布韦道:“你觉得能控制这些植物的可能性是多少?”
“什么?”吕布韦转过头来,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是说,你觉得你们控制这些植物为你们办事的可能性是多少?它又能给你们带来多大的意义?”
吕布韦这次听清了,他似乎在估量着他的计算结果,然后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成?”我觉得这个结果似乎有些夸大了。
吕布韦摇摇头。
“百分之一?”这算是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结果了。
“不是。”吕布韦还是摇摇头。
“我直接说了吧,这种植物,我们能够控制的概率不到万分之一。”吕布韦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突出一个很圆很圆的烟圈,这是他的习惯,也因为这个,他的烟圈才那么圆。
“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植物消灭掉,而要留下这么大的隐患,说真的,我对这种植物的可怕已经丝毫不会怀疑了。我知道它不会伤害人类,但是我也知道这些植物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对人类的生存环境造成巨大的破坏,趁着现在事态还能够控制,为什么不把这种危机抹杀在萌芽状态?”我的问题估计让吕布韦很是难以回答,我看见他深深皱起的眉头。
“我只是个科学家,不是这个政客。但是我能遇见的,是掌握了那种植物以后的美好前景,我只是负责将这个前景告诉给了那些家伙,他们的决策才是我们这些卑如蝼蚁一般的人拼了命去执行的命令。你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么?”吕布韦的回答很是让人恼火,但又没有反驳的余地。
此刻,黄兴的上车让我也不得不中断了自己的问题,我跟黄兴之间,还没熟到可以连这种事情也一并抱怨的地步。
吕布韦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发动了自己的汽车,在漆黑的夜里打开了汽车的照明灯,向不远处的黑暗里驶去。
我坐在车里,看着外面模糊的黑暗里不停后退的景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吕布韦,我只是一个太容易左右自己这不规则人生的人,但是对于吕布韦这样的人来说,却是连自己的想法都无法左右的人。这是他的宿命,给了他永远换不完的路虎,还有永远摘不掉的枷锁。
从发呆状态里退出来的时候,我还盯着身边的那个黑漆漆的窗户玻璃,外面依旧是没有灯光的夜晚,一米以外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注意到了镜子里反射的黄兴。
他就那样看着我面前的这面玻璃,然后对着从镜子里看着他的我,露出一丝微笑,这个微笑带着一种怪怪的味道,让我觉得有些可怕。当我转过头,再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此刻正正襟危坐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丝毫没有对我有注意的意思。
难道是我看错了?我不知道,也没有问黄兴。但一种说不出来感觉,却留在了我的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