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坐了许久,直到宫女端了药前来请李弘服用时,敏之这才告罪离去。
李弘一反常态的没有起身相送,只命小太监代为送至殿外,回来后才问,“走了?”
“是。”小太监俯身回答。
李弘缄默无声,蕴着点点忧郁的眸子眺向殿外的天空。苍穹玉宇,天际蔚蓝,云絮朵朵随风飘过,一缕花香扑鼻而来,香气缭绕,拨人心弦。
“殿下,该服药了。”宫女弯腰捧着青瓷花盅朝李弘恭敬唤道。
“今日天气甚好,”李弘象是未曾听见宫女的话般,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殿外的蓝天白云,轻喃道,“如此晴空流云,却终究不是我能触到的。”
“殿下?”宫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李弘,一头雾水的问道,“近日天气均是如此,今日有何不同?”
李弘回神,看了看那宫女,淡淡一笑,伸手端起药一饮而尽,“下去罢。”
敏之刚回府,便听见下人禀告说风若廷回来了,此时正在后院厢房更衣。敏之欣然惊喜,正准备去往后院,只见一侍卫上前俯身作揖道,“公子,门外有一小厮指名要见公子。”
“请他进来。”敏之走至厅上坐下,见那小厮走进厅内猛地扑倒在地嚎啕大哭,不由得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小厮应该是……
“公子,”那小厮手脚并用地爬至敏之脚边,扯着他的衣袂满脸泪水道,“柳笙公子……柳笙公子他……”
“他怎么了?”一股尤为不详的预感在心底悄然滋生,敏之一把拽起那小厮,急促问道,“他怎么了?你快说!”
那小厮眼眶蓄泪,哭久的嗓子带着微微沙哑,拼劲全力喊道,“他死了……”
敏之的脸“刹”地一白,身子猛然一晃,差点站立不稳的摔倒在地。
“公子……”那小厮恼人的哭声还在耳边缠绕,敏之猛地将他一把推开,拔腿出门朝问燕阁的方向奔去。
风在耳旁一掠而过,分明是柔和的暖风,却令他感到一阵脸庞生疼,就好像无形的刀子剜着他的脸,心底一阵血肉模糊的疼痛着。
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等敏之喘着粗气在问燕阁门口停下脚步时,只见门前围了许多人朝内探头窥望,并时不时地指点议论着。
敏之拨开人群走进问燕阁,厅内稀散的坐着几个小倌,在见到敏之进来后,皆都停止了哭泣,一脸惶遽地看着他。
敏之握紧拳头,强逼自己迈步上楼。四周死一般的沉静,只听得到胸腔内传出的沉重呼吸,敏之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原本围在柳笙门口的其他小倌们,在见到敏之上来后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小道。
身未至,眼已红。敏之站在门口几经深呼吸后,缓缓走进房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悬着紫纹罗幔的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人儿。
敏之的心弦霎时崩断,紧握成拳的手在身侧剧烈颤抖着,每一步的挪动,都好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柳笙,”敏之挪步靠近床榻,沿着边缘轻轻坐下,凝视着床上的人儿,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逸出嘴角,“柳笙……”
床上之人双目紧闭,脸色白皙如纸,微闽的唇瓣染着一层深邃的墨紫色。在离他不远处的脚边,散落着一面折叠过的锦缎。
敏之出神的看着柳笙的脸,心在顷刻间麻木到不知疼痛。然而嗓子眼却好像被堵了什么东西,梗咽着,挣扎着,想要倾吐,却又无法言语。
伸手轻抚上柳笙已见冰冷的脸庞,敏之眼底水光闪烁,眼角温润悬挂,似坠、未坠……
“柳笙,我来……接你过府了……”敏之手指轻柔描绘着柳笙的脸颊,从眉间到眼帘,再到唇瓣,看着指下那张死寂的容颜,敏之觉得自己的心象被刨空了一大半,哀恸浓烈得烫人。
伸手将柳笙抱起拥入怀中,敏之偏头靠在柳笙肩上,轻阖眼帘,泪水流入心涧,心仿佛被压上千斤大石般窒息着。
压抑的低泣落入耳蜗,敏之在一瞬间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那哭泣声是来自内心深处,沉重,抑郁,悲怆……
哭泣绵绵不断,声音不大,却含着一丝沉闷的痛。敏之转头循声望去,只见连衣红肿着双眼,正在站床榻不远处默默流泪。
敏之眼眶陡地一红,扶着柳笙的身子躺好,手指在他脸上温柔摩挲,“你哭什么?”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连衣脸庞滑落,坠在雪白的衣襟上渗开成湿漉漉的一片,“我为柳笙难过,也替公子悲伤。”
敏之凝视着柳笙,泛红的眼眸淌着微微水光,“为何?”
“公子的心,在喊痛。”连衣一手揪着衣襟,梗咽回答。
敏之一震,一股酸楚的气徒然上窜,烧蚀着喉咙。之前还能清晰回想起柳笙那笑靥如花的脸,而此刻,却愈发的模糊起来……脑海里除了痛的感觉,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
等狄仁杰带人赶到时,敏之已呆坐在柳笙身边许久。
虽有些惊讶敏之与那清倌的关系,但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狄仁杰也不好多问,扶着他走至一旁坐下,道,“你且坐一会儿,让仵作看看。”
敏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后仵作过来朝狄仁杰俯身作揖道,“大人,这位公子是服毒自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