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底偷乐,只见狄仁杰线条优美的薄唇挽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头也不抬地继续推着砚台道,“只怕对公子上心的,不止狄某一个吧!公子去往东宫之事,朝野尽知,就算狄某得知此事,”砚台的一边在笔架的正对角停下,狄仁杰侧目瞟向敏之淡淡问道,“有何奇怪?”
敏之一怔,想起几次去东宫时,似乎真有大臣在背后指点一二,当即眸子里蒙上一层黯色,本来就已灰暗的情绪变得更加沮丧起来。
整理好书桌后,狄仁杰走至门口,将关了一日的房门打开,夕辉缱绻着清风纷涌而进。朦胧金光温柔的洒在狄仁杰身上,勾勒出一圈清浅净透的轮廓,仿如阡陌红尘里最纯善的存在,吸引世人目光流连忘返……
看着门口笼着金色光晕的人,敏之心神一震,一抹说不出的异感在心涧缓缓淌过。
“老狐狸,”敏之猛地脱口而出道,“我和你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话语落下,空气霎时凝结。屋子里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狄仁杰站在门口静了半晌神后,才缓缓侧头瞟向身后之人,正欲开口说话,一下人走近站在门外侧边鞠身道,“大人,太尉府派人来接贺兰公子了。”
已到嘴边的话语悄然咽回肚里,狄仁杰回身笑道,“贺兰公子,太尉府来人,公子请回罢。”
敏之顿时神情一凛,正色道,“我帮了你,你不说感谢也就罢了,这么直白的赶人,真是小家子气。”
“既然如此,”狄仁杰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似真非假道,“就请公子今夜留宿狄府。狄某这就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好好酬谢公子。”
“算了。”敏之抬手挡下狄仁杰的‘好意’,抿唇一笑,“告辞。”说罢,径直越过狄仁杰身侧走出书房,随着下人的引领朝狄府大门走了去。
刚到门口,便见风若廷早已等候多时。敏之笑盈盈走了过去,随口道,“很准时啊!”
风若廷忙俯身作揖,“公子。”待敏之点头示意后,才侧身让出道路,恭敬道,“请公子上轿。”
敏之走了两步脚下骤然一顿,回头看向身后的狄府。只见正门上方,赤褐横匾内雕刻的濯金大字,在夕辉的折射下盈耀着潋滟光彩。敏之不由得唇角微弯,眼底流动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雅笑容。
片刻后,敏之回身走向风若廷,笑道,“今日天气很好,咱们走着回去罢。”
风若廷虽是早已习惯了敏之的出其不意,却也不免微微一愣。
天气很好?!
抬头看了看夕阳西沉、已渐夜暮的橘色天空,风若廷稍作疑惑后,吩咐了随同轿夫先行回府,自己则跟上敏之的脚步往前走去。
夕辉落下,与天边的绛紫色霞光绵成一线。一阵晚风迎面拂过,带着水露花香从敏之的鼻尖直渗心脾。
“上次你说,我还有个哥哥,叫武承嗣。”走在回府的路上,敏之突然开口问道,“现在在西北绝域?”
风若廷脚下一顿,随即回神应道,“是。”
“他犯了何事被流放?”敏之边走边问。
风若廷双眸蓦然冷沉,脸上随即散开一层淡淡寒霜。
等了半晌不见身后之人回话,敏之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你若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他还朝?”
风若廷闻言大喜,抬眼之际正巧对上敏之那双盈满笑意的星眸。见他眼底神色不似作假,风若廷这才迟疑道,“承嗣公子少不更事,言语莽撞,得罪了……”
说到这里时,风若廷下意识看了敏之一眼,见他并无异样神情,才接着道,“得罪了有心之人,以此为由将之流放。”
“这样,”敏之定定与风若廷对视。在他眼底,敏之看到了那久违的温柔——是在心底有着一人时才会流露出的期盼与留恋。
“你,很喜欢他吧?”笑意在嘴角氤氲成淡淡轻柔,敏之突然有些羡慕武承嗣。能被一个人这样惦记、牵挂,是他从未有过的尝试和体会。
不等风若廷回答,敏之唇畔笑意逐渐扩大,朗声承诺,“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一定助他还朝。就当是,”敏之伸手拍上风若廷的肩头,盈盈而笑,“谢谢你对我照顾。”
话落,敏之转身往前走去。
身后,风若廷望着敏之的背影,一手轻抚上被敏之拍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有余温残留潆绕……
愁虑万千
回府后,荣国夫人借探望之名又在敏之房中待了许久。逼得敏之别无它法,只得搬出风若廷来,说是稍后要与之议事,万请祖母切勿打扰。这才使得杨氏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
好容易哄得杨氏离开后,敏之瘫倒在床上,闭眼假寐。
看来还是得有自己的府邸才行。就像老狐狸那样,万事都可自己做主。也总好过日夜被自家祖母这般……
胡乱睡了一夜,次日临朝时,狄仁杰将治水方案呈上,高宗看后大感欣慰。当即下旨让狄仁杰和贺兰敏之即刻启程前往淮南一带治愈水患。
下朝后,敏之刚想追上狄仁杰的脚步问些事情,只见东宫来的太监在殿外等候,只说是太子有请。
敏之下意识回头去寻狄仁杰的身影,却见他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勾唇淡笑,那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盛着点点明悉。
这边小太监又鞠身小心翼翼地催了一次,敏之忙回首应道,“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