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端献就让姜善知道了不认错的下场。
没了牙牌,姜善只能待在宫内,前朝朝政一概不知,东厂的事全被三秋接手。没过多久,端献又设立了西缉事厂,由施屏掌管,旗下一应配置与东厂无二。
西厂较之东厂更为跋扈,施屏一朝得志,头一件事就是报复昔日在宫中与他不对付之人。在外头,西厂监察百官,仗着陛下撑腰,行事全然不按律法。朝中大臣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大祸临头。
这样的压力下,倒有不少人怀念起了当日的东厂,东厂行事,到底还是按着规矩来的。
另一件便是选妃的事,湖广巡按闻得陛下选妃,寻了个扬州瘦马充作其妹送入宫中。此女黛含春川,神如秋水,雪肤花貌,粉靥娇颦,因着出身风月,极擅床帏之事。陛下见之心喜,很快封了玉妃。除她之外,所有选妃的人都落了选。
陛下的这几桩事体都有些昏庸无道的意思,沈难与他争吵过,后来告了假,内阁的事撂给了梁格,梁格勉力支持,时常与陛下起冲突。往常,这些出格太过的事情还可以寻了寻姜善,指望他劝谏一二,而今姜善称病月余,有位朝臣提了一句,转天就被发落。于是众人不敢再提,姜厂公这三个字,倒成了讳莫如深的话题。
姜善在宫里,外头事情不大晓得,只知道有关玉妃的事。
因着宫中没有后妃,玉妃行事便轻狂起来,吃穿用度车马銮驾自比中宫,对着宫人动辄打骂,闹得宫中不得安宁。她入宫当日就指名叫姜善去拜见,姜善没搭理,也不知道这事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这位玉妃还有个奢侈至极的习惯,她食玉。
吃玉的人,取上等好玉,洗涤干净,放在罐里煮着。过了半晌,加白习草,待玉煮软了,再把白习草取出,这时的玉已煮得和膏一般,又加上香料糖汁,即可用了。
玉妃喜欢吃玉,也会煮玉,每日一早一晚各吃一盅,她说她那一身雪肌玉肤就是如此养得。
这事传到前朝,大臣们无不痛斥奢靡,然而端献却没说什么,显然允许了玉妃的这个习惯。
下了朝,众人走出大殿,一个个都是神情严肃的模样。这段时日以来,陛下行事肆无忌惮,像是疯魔了一般,全无顾忌。
梁格走在后面,有几个人想同他说话,却被梁格摆摆手止住了。
隔墙有耳,今日他说一句话,明日闹不好就要在狱里相见。于是众人都低着头,也不交流,匆匆忙忙的走开了。
天边阴沉不已,大朵大朵的乌云堆积,所有人都笼罩在这片乌云之下,来去匆匆。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临到十月里,明净轩就点起了炭火。因着入冬,明净轩上下也都仔仔细细的收拾了,夏月里的竹席软枕等物都收起来,门口挂上绣线软帘,窗上的纱也撤下,重新用纸糊上。
姜善全不管外头是非,每日关在明净轩过自己的日子。越是心里不得劲,面上就越得过得好,他每日里看书写字,若是闲了,他也下厨弄一两样新鲜吃食。寂静的夜里,他同火青两个人喝茶聊天,生怕端献不知道他过得自在。
入冬下了好大一场雪,端献在宫内设宴,命文武百官都来赴宴,姜善也在赴宴之列。
他不想去,丰兴亲自来请的,这宫里,大约只剩他还对姜善毕恭毕敬的了。
姜善推脱不得,只得去赴宴。
宴席已开,搭起了数十米长的绣棚,炭盆暖炉摆在当中,寒风被围屏挡在外面。宫女太监一字儿排列了,在一边侍宴。大红灯笼悬挂的到处都是,绣棚里面灯火辉煌,彩棚里的众臣,欢呼畅饮。
姜善只带了火青一个,踏着雪,从暗沉沉的夜里走来。
他穿着过肩云蟒袍,头戴七梁冠,冠上镶嵌珊瑚所饰的八宝荔枝,身上织金面子狐皮里子的狐裘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他一出现在众人面前,许多大臣们都安静了下来。
姜善敛眉上前,对着端献行了礼。
端献坐在上首,随意的姿态里带着一股子贵气。他看着姜善,眸光晦暗不定。
良久之后,端献才挪开眼,淡声道:“起来吧。”
姜善起身,丰兴引着他坐在了端献下首。
火青接过姜善的狐裘,站在他身侧。
端献目光扫过众人,众人便欲盖弥彰的热闹起来。
姜善就这么坐在那里,并不分给这热闹的宴会一分目光,像个画像一样,安静又端庄。
琴瑟忽然变了调子,变的缠绵旖旎起来,舞女们陆续入场,红纱掩映着,露出了一个女子。
这一位就是玉妃。
才下过雪,她身着一身红纱,在雪地里轻盈的起舞,一颦一笑,媚眼如丝。
姜善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端献把玩着手中就杯,目光落在姜善身上。
一舞终了,端献对着玉妃招了招手,玉妃就轻盈的靠在了端献身边。端献把酒递给她,玉妃一饮而尽,偎着端献。
端献勾了勾嘴角,却不是个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