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一顿,“你那时候才多大,我记你做什么?”
云献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若再大些,你便要将我记在心里了?”
姜善又想骂云献轻浮,但是想了想,没说出口,低下头,拿了切好的西瓜吃。
云献便笑,伸手捻了一块金华酥饼。雨渐渐的小了,滴在竹梢上的声音都轻了些。姜善瞧着天色,道:“等雨停了,兴许月亮还会出来呢。”
“我倒是不希望雨停,”云献闲闲道:“最好下大些,都别有赏月的兴才好。”
姜善疑惑的望向云献,云献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旁人团圆,我孤苦伶仃。倒不如大家都不要赏月,还显得我不那么孤苦可怜,体面些。”
姜善抿了抿嘴唇,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日子是自己的,又不是过给别人的,有什么好比较的呢?况且你这想法,也太······”姜善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云献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嫌我想法偏激。先前孙管家那事,你不就借着三秋的口跟我说了嘛。”
“我也不是对你不满意的意思,”姜善斟酌道:“当年我家出事的时候,我也很痛苦。我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我甚至想过能不能拼了一条命拉着仇人一道去死。”
“我同你不一样,”云献打断他,“那时候你年幼,自保尚且不足。如今我要复仇,必要使个万全的法子。”
“没有什么不一样,”姜善道:“你如今满心满眼还不都是报仇?你同我当年一样,在倾尽所有的一切去报仇!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你报了仇之后,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为时尚早呢。”云献笑道:“你对我也太有自信了。”
“我不是在同你玩笑。”姜善面色认真,他见过云献如同孤狼一般的眼神,也见过云献眼中深刻的恨意。他知道,云献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
“仇恨本来就是痛苦的,一个人心里有太多的痛苦是会出事的。”
云献面色淡下来,“你想劝我停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善叹了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即使你背负着仇恨,也可以去享受一些美好的东西。你不能因为怨恨一些人连带着怨恨所有的一切,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保留爱别人和爱自己的能力。”
云献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抬眼看向姜善。姜善眼眸中满是认真,还有几分藏也藏不住的关心。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感同身受这一说,姜善无疑是最能与云献感同身受的那个人。他如今这么诚恳的劝云献,大抵是因为他经历过这种幻灭吧。云献想,南平郡王府出事的时候,姜善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承受得了如此的剧变吗?他活下来后的日日夜夜都是如何度过的,他也有被仇恨折磨到疯魔的时候吗?
“你在听我说话吗?”姜善皱眉。
“听着呢。”云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姜善眉头舒展开,道:“那就好。”
似乎这桩事已经在他心里压了很久,眼下一解决,他心里的担忧消失不见,面上也带出几分轻松来。
用过茶饭,姜善将碗碟收拾了,取了些茶叶泡茶。
他煮水泡茶,云献也没闲着,他拿出一个小银盒,盒子打开,里头是研的极细的香粉。云献用小银勺子一点点往香炉里加。很快,袅袅的烟气便溢了出来。
云献平常用的香都是平常东西,但这次的香明显不是。姜善闻着,只觉香味丰富,次地铺展开,如同一场盛宴,叫人回味无穷。
“这是什么香?”姜善问道。
“是唐时的一种宫香,”云献手边的动作慢条斯理,“用沉水香二两,蜜水浸之,慢煮一日,檀香二两,清茶浸一宿,另有龙脑,麝香,甲香,马牙硝。研成细末,放在盒子里,用的时候燃一些。也可以和成蜜丸,放进随身的熏球中。”
云献看向姜善,问道:“好闻吗?”
姜善点点头,云献便笑,“这是我特地做来送你的,用的是古法,整个京城找不出一样的。”
姜善惊奇的看向云献,不说旁的,但这独一无二四个字,便足够珍贵了。
云献将香盒推给姜善,“这是这个时节的香,回头等到了冬天,另有旁的香给你。一年四季不同,四时之香也不同。”
姜善不赞同道:“太费心力了,我承你的心意,四时之香就免了吧。”
云献撑着头笑,“我从前金尊玉贵的过了十几年,如今来看都是虚度光阴。只有这调香一道,因着你喜欢,倒还不算枉费。”
作者有话说:云献:平平无奇送礼小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