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二年春,燕王打着靖难的名义犯上作乱,两个月后乱臣俯首,攀扯出一干参与人等几近万人。明帝下令,全部处斩。
这万余人中,不免有被连坐被诬陷的无辜之人,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战战兢兢,生怕大祸笼罩在自己头上。
黎明天边还昏暗的时候,次辅赵大人家的后门悄么声的打开,轰出来一个男子两个女孩。
那男子仍在苦求:“您想办法帮帮我吧,我这一家,着实无辜啊。”
赵大人的身影笼罩在门的阴影里,“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当真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帮了你,他日我死的时候怕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男子面露绝望,“那我该怎么办,这两个孩子还那么小,我们当真是无辜的。”
两个女孩偎在父亲身边,面上惶然。赵大人一甩袖子,又是不忍又是为难,半晌,他道:“我实在救不了你,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男子忙道:“您说,您说。”
赵大人看了看已经透出微亮的天幕,缓缓道:“皇城北边拜菩萨。”
门合上了,男人愣愣的看着巍峨壮丽的紫禁城,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牵过两个女孩,踏着清晨的露水去了。
常有人说京城里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贵人们都住在城西,城北边是卑贱之人的去处。只是时移世易,贵人们不再往城西去,反而个个想着往城北边跑。
城北边有什么?
城北边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御前最受宠爱的姜善姜大人。
天微微亮,白米斜街上空荡荡的,只见一座青顶宽轿,八人抬起,前后左右跟着八个佩剑骑马,红衣碧油靴的番子。两边两个太监打扮的内侍。
男子领着两个孩子一把扑倒路中间,张口便喊冤枉。几个番子立刻抽出利剑,反射着泠泠寒光。
“何人拦轿?”轿边的内侍斥道。
男人匍匐着身子,“微臣吏部考公司郎中李平,求见姜厂公,有冤要诉!”
轿子中的人没有说话,内侍呵斥:“你若有冤,自去大理寺。厂公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还不让开!”
随着他一声呵斥,骑马的番子持剑上来赶人。两个小姑娘见到这样的阵仗,呜呜的哭了起来,又无助又绝望。
忽见那内侍靠近轿子,片刻之后,那内侍上前来,“厂公说了,先将他们带回去。”
话音落下,李平只觉劫后余生,拉着两个女孩,瘫倒在地上。
轿子在一座朱门大院前停下,立即有几个人迎上来,姜善从轿子里走出来。他做常人打扮,盘领窄袖袍,琥珀束带白玉冠,不像是东厂厂公,倒像是个官宦家的贵公子。
福泰迎上来,与福康一同跟在姜善后头,“大人,首辅大人求见,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他来做什么?”
“约摸是逆王案的事吧,大人要去见见吗?”
姜善没说话,绕过正厅去了内室。还没坐下,那边身着葵花胸背团领衫,乌纱帽犀角带的内宦就来了。来人是御用监监令丰兴,是惯常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
见了姜善,丰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陛下有令,召厂公即刻进宫。”
姜善抬手免了礼,端着茶碗问道:“陛下召我何事?”
“陛下圣意,奴才不敢揣测。”
姜善放下茶碗,道:“容我换身衣裳。”
“厂公,”丰兴拦住姜善,面上一派和善,“陛下说了,召厂公即刻进宫。”
姜善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换身衣服的空都没有吗?”
丰兴姿态放得越发恭敬,道:“还请厂公不要为难奴才们。”
这边两人僵持,那边福泰又匆匆赶来,“厂公,首辅大人听闻厂公回来,要见厂公。奴才没拦住,首辅大人径自往这边来了。”
他话音刚落下,年逾古稀,手持拐杖的首辅大人便站在了姜善面前,“见厂公大人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他眼角看见丰兴,不由得心里一跳,“丰公公也在。”
丰兴行了礼,笑道:“奉陛下之令,召厂公即刻进宫。”
首辅大人一顿,道:“老夫只和厂公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什么事的。”
丰兴油盐不进,“陛下怪罪下来,奴才承受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