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
她不聪明,不漂亮,又不会说那些绵软的话儿,也不会体贴人,在娘家也不得宠,在夫家也不和谐,对她来说,女人的第一次第二次生命基本上都已经枯萎了——其实压根儿就没繁盛过。
她又开始想哑巴哥哥了。只要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街角那个恬淡安详的身影,还有……那支洁白干枯的骨笛。
二姐从怀里拿出那支细小的骨笛,这是她珍而重之的东西,也是——唯一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夕阳的余晖给大地镀上一层厚厚的金黄,就连跪坐在地上垂着眼眸断断续续吹着骨笛的二姐,也添了几分别样的柔美。
可惜,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意境。
“咕……”二姐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开始翻涌起来。
事实证明,野果的确不能多吃。二姐果然开始闹肚子了。
闹肚子,是一种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的毛病。严重后果的时候,肚子里有如哪吒闹海,蛟龙翻腾,而且还有一股极沉重的力量在往下坠。
二姐此时就是这种感受,她脸色苍白,一手扶着树,只觉得全身酸软喘不过气来。再者,接下来的事,更加足以解释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太阳彻底消失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刚刚还充满诗意的美景,顿时被树林里的光怪陆离代替。
二姐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林子里过过夜。就算是小时候跟着一群孩子们淘气,那也是有限度的,天一黑就会准时回家——唯独只有那一次,十二岁被人诱拐的那一次。
不过,那一次还有哑巴哥哥在她身边。哑巴哥哥就像阳光,无论她在哪里,就算是身处无边的黑暗,也会被温暖的阳光照耀到的——可是这一次,恐怕再没有人来关心她的死活了。
她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
黑暗是可怕的,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那感觉就好比黑暗中有只妖魔的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向她袭来。
突然,不远处在微暗的黑夜里亮起了一个绿色的小点儿。
那就是传说中狼会发光的眼睛吗?她应该恐惧的,可是二姐已经不再会恐惧了,她只是……觉得绝望。
好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簌簌地落下。再见了,喜欢抽旱烟还特别爱在天井边儿嗑烟灰嗑得直响的老爹,一双手拈起绣花针就没歇息过的娘,给她送了一大包袱嫁妆的大姐,嘴里叭叭儿不断的三姐,喜欢找她背黑锅的幺妹,最近念书念得有些呆愣的小宝,还有……刘老抠。
二姐闭上眼睛,慢慢地感觉着死亡温柔地袭来。
“你咋的啦?发烧了啊?!”
死亡没来,二姐倒是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覆在她额头上。而且,声音也很熟悉,竟然是她的老冤家——刘老抠。
“你……你来干嘛?”二姐没注意到自己声音又低又软,竟有一丝幽怨的味道在里面,与她平日里的剽悍大不一样,但这却把刘老抠吓得一抖,看来这娘们儿真是出大事儿了。
“来看你死了没有……”刘老抠黑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可是……这里有狼啊……”二姐小心翼翼地看着刘老抠,生怕胆小如鼠的他丢下她撒腿儿就跑——她现在不想死了。
“放屁!这吴家沟我来过多少回了,有没有狼,老子还不清楚吗?!”刘老抠看上去倒是底气十足,可是他虽然这样说,二姐却分明听到了他声音里的颤抖。
“可是我刚刚分明看到一点绿光……”二姐同样也是理直气壮的。
“哦,那是我点的亮儿……”刘老抠放心地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儿白骨,“喏,就是这个!”
“啊……”二姐吓得赶忙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可是死人骨头啊……
“嘿嘿……”刘老抠贼眉鼠眼地笑着,他突然觉得逗逗于二姐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你拿根儿死人骨头干嘛呀?!你又不是摸金贼!”听着刘老抠的笑声,二姐有点儿尴尬了,这是在笑话自己胆小吗?!
“嘿嘿,老子们当年行军打仗的时候,有时候没有亮儿,又舍不得用油,伍长就想出了这个好法子。”刘老抠满不在意地提起自己的往事。
“又吹牛……”二姐剜了他一眼,看看他那副得瑟样儿!
“哎,你是怎么找来的?”磨蹭了半天,二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刘老抠一出马,这天下间的事情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刘老抠跟那儿得得瑟瑟地吹着牛,见二姐又是一脸的鄙视,这才讪讪地道出实情:“你今儿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镇上还有谁不知道哇?!我这一路打听着就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