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忏缓缓直起身来。
他身上已经缠满鬼气,半张脸都漆黑无比,唯有口鼻之处幸免于难。那一双眼睛红的似血,身上还没被鬼气染成漆黑的肤色尽是青白,青色血管四处暴起。虽说直起了一些身子,可他仍然佝偻着腰。
“你找他们要一番道理?”
他笑起来,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去。好似连喉咙都浸泡在了鬼气里,他那声音也变得阴森无比。
“天方夜谭。”白忏笑着,“找他们要道理……可真是天方夜谭!”
他模样恐怖,说话时的语气都满含杀气,可不知为何,钟隐月却从他那张溢满怨与恨的脸上寻到了几分悲凉。
钟隐月怔了怔。
白忏抬起眼皮,一双血眸在鬼气的黑雾之中,遥遥看向了他。
“玉鸾,”他说,“难得……难得,会有一仙修长老落到这个境界。”
“我听乌苍说,你修道不过百年。”白忏说,“你知道为何,我如此想要杀尽你们仙修吗。”
“……不曾得知。”
白忏哑声一笑,面露嘲讽:“千年前,我是个与世无争的凡人。”
“什么仙道道法,与我毫无干系……原本那一生都不该有什么干系。”
“我不过是一个县令……一个小芝麻官,守着一方土地的百姓,就那么一天一天地把日子过下去……那地方本来土地肥沃,百姓安居乐业,没有饥荒没有干旱……没有什么不好。”
“本来,那县城里的所有人,都能把日子过下去。”白忏哑声道,“直到有一天……来了个狗日的仙人!!”
“那混账说是追着个妖物来的,说那是个骇人的妖物!他说那妖物跑进城中躲了起来,若置之不管,会屠了我们的城,祸害人间,伤及无辜!”
“我好心将他安置下来,城里的百姓也听他的话,各自闭门不出,还感谢他出手卫道,送来那么多吃食!”
“可他呢!?”白忏怒目圆睁,“他
与那妖物陷入苦战,打到了城中央去!为了将那妖物彻底湮灭,他动用法阵,将整个县城卷了进去!”
“城里的人听他的话,都闭门不出,反倒全都被卷入法阵,被碎尸万段,死无尸骨!!”
“都死了!”白忏喊,“就为了一个妖物,全都死了!!”
陆灼忙说:“那的确是那仙修不对,他事后也被杀仙阁审问了!他……”
“那又如何!”白忏道,“审问了,而后呢!他只是被散了修为遣下仙山!若是有心,再过数十年,他依然能重铸金丹!依然能做这狗屁仙人!!”
陆灼焦急反驳:“这都是事出有因呀!依杀仙阁所查,他所杀的妖物的确修为了得,是当时鬼哭辛麾下之妖修!若是放着不管,定会伤及更多凡人!”
“当时他被迫无奈,的确是置你城中人于死地了,可那也是为了让更多的凡人平安!考虑到这些,杀仙阁才没有罚的太重!你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死……”
“谁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了!!”
陆灼喉头一哽。
白忏身上的鬼气更多了,就如暴风一般席卷着四周。
他的长发随风飘向四周,如同一只只鬼手。
他咬牙切齿着,嘴角边淌出丝丝黑血。
“谁要……谁要,为了天下苍生,而死了!”白忏压抑着声音,“一直都是这样……你们……从始而终,都是这样说……”
“满城百姓死在阵里……你们说是为苍生而死……在城郊立了一片墓碑,假惺惺地跪在坟头道歉……为了不让人成鬼,去往生,给所有冤魂念往生咒……”
“什么为了他们,才念咒……让他们去往生……分明就是怕!!”
“一群仙修,怕被自己害死的人变成鬼,回来索命!!”
“哈哈哈……你听得到吗,陆灼?”
白忏瞪着一双血眸,木木地盯着他,“还在哭呢……你听得到吗,他们都还在哭呢,在问你凭什么!”
“不是修道吗,不是除妖卫道吗!?”白忏怒吼,“为何到了最后却屠了城,为什么害死了所有人!!”
“修仙的人,你们这些自诩心向仙道的……不该庇护苍生吗!?我们不算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