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时,月光皎洁。喝着喝着,钟隐月趴在桌子上,把酒杯捏在手里晃了一晃,天上那轮明月便入了杯中,随着酒液轻荡了几分。
醉意有些上头,钟隐月一时看愣了神。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喝什么闷酒?”
钟隐月一抬头,看到青隐趴在山宫屋顶上。
她从山顶上跳了下来,在空中幻化回了人形。
钟隐月见状,伸手朝宫里一拉,手中雷光立现,随之入了宫去。
玄雷立即拉住一把椅子。钟隐月抬手一拉回,那把椅子立即随着雷光出了院子,在他身旁一刹车,稳稳当当地停住了。
青隐走过来,顺从地坐到了这把椅子上。
钟隐月趴着的是个石桌。他从一旁拿出个新酒杯来,给青隐也倒上了一杯。
放下酒坛,钟隐月叹了口气。
“我就是突然发现,又看走眼了。”钟隐月说,“不瞒师姑,这是我第二次看这小子看走眼了。”
青隐拿起酒杯送到嘴边:“何来两次?”
“第一次,他拜到耿明机门下,怯生生地管沈怅雪叫师兄。那时候他拿剑都拿不稳,说话跟蚊子嗡嗡似的。他从前那般苦,终于得了个待人温和的师兄,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二人日后一定会跟他惺惺相惜。”
“谁知他后来越发冷淡。自己闯了祸,沈怅雪帮他顶;自己受了伤,沈怅雪帮他治;自己被人暗算,沈怅雪帮他扛……可他还是越来越冷淡,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理所当然。”
“慢慢地,我有些看不上他了。可后来又因着他给沈怅雪送了药,我想着可能是他爱害羞,是他脾气就那样,其实本性不坏……可后来,他死了,他自己亲口说出了……理所当然。”
“我本对他大失所望的。可几月前我来了这儿,瞧他因着我做了些多余的事,心中所想有所改变,我便想着或许他本性不坏,只是跟着耿明机学坏的。”
“我想若能学好,便也是极好的……可今日,又给我来了这么一出。”
说着说着,钟隐月又笑了起来。
他一扬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又看走眼了。我这个人……真的很容易把人看走眼。”
“他今日在山宫里说的话,我也听到了。”青隐说,“他今日所说,与昨日可真是大相径庭。这小子如今张嘴就谎话连篇,心性定是不好的。不过你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多说了……”
“不止如此吧。”钟隐月笑着,“师姑,你也不傻,我也不是被这种话就能蒙过去的,直说得了。”
青隐不说话了。
她看向钟隐月。钟隐月脸上因着酒意已经红了一片,笑意却越发浓了。
可那眼睛里面的笑却满是嘲讽。
青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也跟着笑了。
她这样,钟隐月也又笑出了声。他拎起空酒杯,手抵着额头,笑到最后,声音都干裂了。
最终,钟隐月放下酒杯,往后一仰身子,看向天上的月。
一会儿的空,钟隐月脸上已经没了笑。
“他说他讨厌乾曜的。”他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若是讨厌,那定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我早该想到的。若真是好心性,又怎么会在原来时就因为三言两语而那般对他。”
“他本来就善妒的。善妒、功利、自私……他想要地位,想要力量,所以有过修炼太过而险些走火入魔的事。”
“……乾曜一定告诉他了,我知道的,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沈怅雪是灵修。”
“你倒真不傻。”青隐看着他的眼睛,“那小孩在外流浪多年,尽管自卑,警惕心却并不低。若是只同他说那只兔子废物,他便不会信,毕竟兔子名声在外;若是只说兔子叛门,他更不会信,因为乾曜与你不交好,把那只兔子让给你时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顶多算是背后气不过而嚼几句舌根。”
“要想让他相信,乾曜就一定要有理有据。这理与据,便是灵修之事。”青隐说,“这可真是好用的说辞。不论有什么功劳,只要加上一句他是个灵修,那便全都成了无用功。”
钟隐月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