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灌下去一大碗清水,还打了个水嗝的小家伙抬起头来,冲他嘿嘿一笑:“子清最讨厌了,尽说大实话。”
纳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曹寅伏在纳兰肩头大笑,“你看,你每天跟他在一起,也没有我了解他。”
屋子里呆久了有点闷,胤祐拉着他俩的手往院子外走,对纳兰说道:“容若,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老师了吗?”
三个人在院子里找了一处静谧的角落坐下,现在已经快到中秋时节,树上的叶子都已经黄了,风一吹,簌簌的往下落。
纳兰实在拿这个好奇的学生没有办法,便向他介绍道:“一开始,我在国子监读书。在我十七岁那年,经祭酒徐元文先生推荐,拜师徐乾学大人,在他的指导下,主持编纂了一本儒家汇编——《通志堂经解》。”
“我的老师是康熙九年的探花,刚才提过的徐元文是他的三弟,也是顺治十六年的状元。康熙十二年的探花徐秉义是他的二弟。他们兄弟三人被称为‘昆山三徐’。”
听到这里,胤祐点了点头:“昆山我知道,也在江南,我们去过的。”
旁边的曹寅插了句嘴:“顺便一提,昆山名士顾炎武先生是他们的舅舅。”
胤祐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的舅舅也姓顾,也是昆山人,他们有什么关系吗?”
曹颜大笑,笑得并不开心,颇有些苍凉:“他们算是同宗。说起来都有岳飞、文天祥、方孝孺的忠义之节。”
顾炎武、顾景星等人学识渊博,颇具风骨。面对朝廷招揽屡征不仕,到死不肯归顺清廷。让康熙那他们无可奈何,也让纳兰这个满人也深感敬佩。
纳兰推了曹寅一把:“扯这么远做什么?”
曹寅重心靠后,在栏杆上本来就没坐的太稳,被他这么一推,好险没摔地上去。不过他习武之人平衡性,晃了两下就稳住了身形。
“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说,替你把话说明白吗?”他忽然凑到胤祐耳边,放低了音量说道,“这三位徐大人,比起他们的舅父,无论是品行还是才学,都差远了。”
胤祐皱起眉头,两个探花一个状元,这样的学问子清还说比起那位顾先生差远了。小家伙忽然反应过来,或许子清着重说的不是学问,而是品行。
他又想到那日在南书房外,纳兰对徐乾学的态度。恭敬是很恭敬,但也十分冷漠。
或许,正是因为纳兰瞧不上自己这位老师的品行才会有那样的态度。但是他尊师重道,又不愿意说自己老师的坏话。
可是,这位徐大人究竟是哪里品行不端呢?
两个人见小家伙不说话,以为他不喜欢听这些,觉得很无聊。
于是,纳兰摸了摸胤祐的小脑袋:“要不咱们来玩游戏吧,飞花令怎么样?”
小家伙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又问道:“还有那位顾贞观先生,我记得他是无锡人,无锡离昆山不远,他们也是同宗吗?”
纳兰笑道:“这倒不清楚,或许?”
曹寅说道:“去年在江宁,你不是问我容若和粱汾的故事吗?现在可以问问他本人,顺便了解一下他的老师。”
这个故事说来并不复杂,顾贞观有一位关系很好的朋友,名叫吴兆骞,也是一位江南文人。在顺治十五年,本来已经考中举人的吴兆骞被仇人陷害,卷入南闱科场案,全家被流放宁古塔。
他在写给顾贞观的信中详细描述了自己在塞外的悲惨境遇,并且透露自己时日无多,有与友人诀别之意。
顾贞观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内阁中书,没有什么能力替吴兆骞翻案。只能奔走于徐乾学、徐元文、宋德宜这些在朝中深居要职的官员家中,因为他们曾经都来自江南,在文社中与吴兆骞都有不错的交情。
但是这几位都已经飞黄腾达,今非昔比,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并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情。
顾贞观走投无路之际,为吴兆骞写下《金缕曲》。对患难之友、“悲之深,慰之至”,丁宁告戒,无一字不从肺腑中流出。这种忠贞生死之谊,至情之作。【百度百科】
这首“赎命词”也深深地让纳兰动容,对顾贞观许下承诺,五年为期,全力营救吴兆骞入关,除此之外皆是等现实。
纳兰公子重情重义,在这件事情上,花费了大量经历和财力,最后通过明珠,以认修工程名义赎罪放还吴兆骞。
曹寅叹道:“容若家里,有间屋子的白壁上现在还有题字——顾梁汾为松陵才子吴汉槎屈膝处。”
到现在容若提起这件事情,脸上却只有风轻云淡的笑意。他与吴兆骞往日并无交情,却因为顾贞观的一首词,倾尽所有,全力营救。
“呀!这是怎么了?”
纳兰一低头,看到小家伙脸上全是泪痕,赶紧拿手替他擦拭:“哭什么?”
胤祐挥开他的手站起来,走到他的跟前深深一揖:“以后,我一定跟着你好好读书。你让我勤勉我就勤勉,你让我内卷我就内卷。”
以前总是听曹寅或者皇贵妃说纳兰公子重情重义,品行高洁,胤祐以为说的是他对卢氏的一往琴深,对那些落魄潦倒的汉人学子尊重且敬佩,不曾想,竟还有这样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