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站在窗前想要驱散那片痛苦时,却又看见一对年青夫妇正走进医院的大门。
现在是探访时间。一个小女孩走在他们中间,她看上去不过是两三岁。穿了一件蓝色的大衣,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她的绒线帽放下裹着头,两只小手被妥贴地用并指手套包护住保暖。
她发痴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孩的脸,直到那个男的用手臂一把将她抱起。三个人都消失在医院大楼里。
她转身离开了窗口,关掉了音乐,一头扑在床上,闭上她的眼睛。那发出的啜泣不住地震颤着她的身子,直到她最后感到哭尽了身上所有的眼泪。
早晚要有这一天的,她心里对自己说,要结束这些悲痛。
她不能永远背负着这些悲痛生活下去。
第三天早晨,麦西来看她了。他建议他们到湖边走走。在那里他们可以私下谈谈。
一棵大树被很久以前的一场风暴刮得连根拔起。腐烂的根须都曝露在外。那枯死的根部班班驳驳地长满着青苔。麦西跟她并肩坐在一张长凳上,并点燃一支烟。
安娜问道:“我也可以来一支吗?”
“我不知道你也抽烟。”
“现在不抽了。只在战争时抽过。不过我想现在来一支。”
麦西观察到她点烟时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一种习惯性紧张表情。但他很惊讶她那彻底一新的外表。她穿上了新的衣服,一件淡蓝色的羊毛衣束在紧身的黑色滑雪裤里。医院的一个护士给她披了件冬季的大衣,对她来说显得尺寸大了些,使她看上去显得愈加娇弱,但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
她跟麦西以前碰到过的俄国女人完全不一样。当红军占领了柏林后,他是最先到达这座城市的美国人之一,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俄国女性。她们当中很少有长得象样点的。许多人都是身形彪悍、骨骼粗大的农村女子。她们看上去脏得就象一天要刮洗两次脸才能弄干净。他心想要是德国人在他头上狂轰滥炸上四年,他肯定也是这副模样。
“他们对你好吗,安娜?”
“非常好,谢谢你。”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报纸?衣服?”
“不用了,我所要的都有了。”
麦西看着前面的湖,语气平和地说道:“我跟哈兰医生谈了一次话。他认为有些事情你应该要想通,安娜。要彻底摆脱过去不幸的阴影看来对你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他认为你需要时间来慢慢医治你内心的创伤。”他看着她。“我想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不管今后怎样你都要尽量忘掉你的丈夫和你的孩子。把所有不幸的事抛在你的身后。当然我说起来容易,但我知道要做到这一点就不是那么轻松一回事了。”
她没有出声,只是看定着他。然后才讲话道:“我想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伊凡和莎夏。其他事情或许会,但是伊凡和莎夏我永远不会忘记。”
麦西看着她,他睹见她噙在眼角里的泪水。她在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然后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把头扭向一边。过了许久,她才转回头说话。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麦西?”
“当然。”
“你在哪里学的俄语?”
他知道她的这个询问只不过是一种分解她的痛苦的方式。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的父母是圣彼得堡人。”
“但是麦西不是俄国人的姓。”
“本来是波兰人的姓,叫麦辛斯基。我父亲的一方原来是从华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