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战士犹豫着。
息将军也不理睬战士的脸色,对姬野比了个手势,“让人找一套小号的禁军铠甲给你穿戴。衣冠不整的样子,给北陆蛮族的首领看见,还以为我们下唐贫困。”
姬野点了点头,来不及道谢,纵马率先冲了进去。
“将军……”守门的军士想说什么,声音还是低了下去。
“很神气的孩子啊,是不是?”息将军低头看着那个嘟哝的军士,懒洋洋地笑了起来。
大柳营中无数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金帐国的剑齿豹和下唐的金色菊旗帜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呼啦啦地作响。激昂的军鼓越来越激烈,演武场里兵刃的交击尖锐刺耳。下唐尚紫,一色紫衣的下唐国公卿们围绕着高坐的国主,另一侧的贵宾席上蛮族武士团团围坐,中间的中年武士手腕上缠着白色的豹裘。
息将军一步踏进营门,正逢蛮族武士中的首领低头下来。两个人的目光隔着重重的人群碰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侧头回避了。
绯衣的紫寰宫内监小步迎上了来,“哟,将军,将军,可等到将军的大驾了。国主让卑下在这里等候将军,还担心将军不来呢。”
“息辕的胜负怎么样?”
“已经胜了第一场,究竟是将军家里将门的子侄。照这么看,这一名对手也能拿下。”
息将军停了一步,转向演武场中。身披下唐禁军黑色皮铠的少年正占据了上风,他右手重剑,左手铜盾,攻势凌厉。铜盾也被他用作了武器,双手左右挥舞,每一击都用足了力量。对手的武器是两柄锥枪,本来是直刺的武器,可是完全被他大开大阖的攻击压住,根本没有刺击的机会,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倒是有精神,”息将军笑了笑,“可是他叔叔何时教过他拿剑当大锤挥舞的战术呢?”
息将军不再停留,跟着内监上台拜见国主。国主还没有下令,内监们已经机灵地搬来了椅子,放在国主的位置旁,侍候息将军坐下。
“将军的侄儿果然勇猛,怎么以前从未听将军提起?”国主赞叹,“将军何不送他进东宫伴读?将来跟随煜儿征战,为你们息氏再添一员名将,可不能就此埋没了英才。”
息将军笑笑,“这一次他是自荐,鸿胪卿看我的面子准他下场,我也不阻拦。不过他的心性,终究还是不够沉稳。国主的好意臣下心领了,如果他真是英才,任谁也埋不住他的光辉,谢谢国主的关心。”
国主点头,遥遥地指着不远处端坐的一群蛮族武士,“那边居中的就是北陆金帐国的世子了,上次金帐国的天师出使,将军也是见过的。”
息将军注视了一刻,“旁边那个,是青阳部九王吕豹隐厄鲁吧?两年前北陆七部中真颜部被整个灭族,就是他的手笔,见之令人心冷,金帐国也有这样的名将。”
国主的心思却并不在九王身上,“将军为我看看,那个金帐国少主到底是真是假呢?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群人里,他反倒不像个北蛮的样子。金帐国的世子,竟是这么孱弱的么?”
吕归尘抬头看着天边的雁,演武场里的呼喝声离他耳边似乎很远。他不喜欢这么多人,低头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觉得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这里的天空还是跟北陆一样的,瓦蓝瓦蓝的,有白色的云,失群的大雁在天空穿过,就像是大草原上独自骑马奔驰的牧人,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无拘无束。
“世子,这场演武是特为你准备的,该看的还是要看,不要失了礼数。”叔父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是。”吕归尘收回了目光。
他转眼扫了一下不远处下唐国的紫衣公卿们恭敬地侍立在旌旗下,只觉得有些敬畏。他心里动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人是在看他的。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就在华服高冠的国主身边,一个黑铠的将军正遥遥地注视着他。两人的目光一碰,将军冲着他微微一笑。吕归尘愣了一下,也笑了笑,各自转开了视线。
息将军收回了目光,“恭喜国主,货真价实的金帐国少主。”
“将军这么肯定?”
息将军笑着点了点头,“身体不好,可能是天生,人的眼神,却难以掩饰。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场面下没有丝毫慌乱,说明他心里安静。他不在意比武,目光游移,大概是在金帐国,有比这激烈得多的比试,引不起他的兴趣。不过臣可以确信他确实是金帐国的世子。还有他的眼神,如果不是出身在极富极贵中,见过太多的奢华,装是装不出这样淡定厌倦的眼神来的。”
国主点了点头,“有将军这么说,我算是放心多了。”
“拓拔将军带世子一路从北陆归来,应该查实过世子的身份吧?”
“拓拔,毕竟还是外族,”国主觉得自己失言了,顿了一下,“他虽是忠于我们下唐,但是我们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他又遥指着演武场边一名挎剑巡行的少年武士,“将军看,幽隐年纪大了几岁,气度也沉稳了。如今东宫里面已经没有他的对手,本公觉得是一代名将之才啊。将军以为呢?”
息将军的眉梢微微一挑,笑了。名叫幽隐的少年也不过十三四岁,身形魁梧,体格也矫健,脸色青冷。他每一步踏出都是尺半,静静地在演武场边巡视,几个也是东宫的伴读少年跟在他左近,却不敢贴上,低头在一旁。幽隐的目光只在场上的息辕身上,看也不看那些同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