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石灰遇上粪水,恶臭中再次迸发出烫熟皮肉的热量。
爬在云梯上,那些东金重甲擎着大盾也不能完全遮蔽,弥漫的石灰刺着眼睛、呛着喉咙;瀑布一样的沸滚粪汁,无孔不入,个个或头颈、或抓着云梯的手掌,皮开肉绽地摔下云梯,至于下面那些没有盾牌防护的无甲奴才更惨,头脸全部被烫开花,几乎连头骨都要露出来,身上大片皮肉被烫熟,滚在地上惨叫。
“扔完了赶快闪回来,小心冷箭。你们拿盾牌的往前凑。”赵率教沿着城头不停呼喝着,提醒士卒,也让士卒知道自己在这里,与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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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防之间,城头上不断有人中箭被抬下去。
城下滚在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惨嚎着,不分平时高贵的甲兵老爷还是低贱的阿哈奴才。
有人拼命挣扎起身,像无头苍蝇一样踉跄乱跑,灌进甲衣里面的粪汁,热量散去的更慢,随着跑动,甲衣摩擦掉一层层烫熟的皮肉,边跑边嚎——不似人声的嚎。
他们被滚沸的粪水浇在身上,没有当场死去,绝不是幸运,只能说是遭了现世报:炎热的夏天,烫熟的皮肉,剧烈的疼痛,粪水侵蚀导致残存肌体的感染溃烂,只能让他们在死前遭受极烈痛苦的折磨。
死,已经是注定的。
这些人头脸糜烂、双眼难睁的凄惨样子,剧烈痛苦下扯着脖子的嘶嚎,身上散发的恶臭,让后面的东金甲兵感到震怖、产生犹豫,无论是步甲还是地位更高的马甲。
这些惨嚎的人都是他们在部落中的熟人、亲戚、朋友,其中不乏比他们自己更勇猛的。看着他们现在浑身恶臭、凄惨嘶嚎的样子,看着面前耸立的城墙,以这些先登死兵多年来被许多场顺风顺水的胜仗养成的骄横与穷凶极恶,仍然无可抑制的透露出了恐惧、犹豫——表情与眼神,不知不觉缩起的头颈与腰背,将一切表露无疑。
谁都知道,下一个变成这样的可能就是自己。
谁也不想变成这副样子,不想死。家里还有女人孩子等着自己,他们还在等着自己带回去粮食,带回去耕牛,带回去种地养猪割猪草的阿哈,等着戴上曌人的金银首饰,没有金银,铜钗也好啊!这些,总要有命才能带回去。
严酷的军法可以激发恐惧,无法激发勇敢。
人人恐惧踟蹰。
更后面的白甲见到此种状况,嘴里大声喝骂着,张弓搭箭射去——不是对准城头垛口大曌守军,而是对准城下那些无头苍蝇般乱跑嚎叫的人。
东金的白甲兵,除了用劲射支援先登死兵,更重要的是压阵执纪的权力。一旦前面有人畏缩反顾甚或逃跑,动摇军心,这些身着最精良水银铁甲的白甲兵可以立即将之射杀斩首,包括那些先登重甲死兵。
在这样严酷的军法震慑下,看着那些哀嚎的同伴在自己面前被射死,变得无声无息,那些残存的还活着的辅兵和阿哈们再次竖起云梯,先登死兵再次压榨出一丝丝勇气,举盾咬刀,在云梯靠上后,再度从云梯向城上爬去。
城墙上还不断有擂石砸下来,不断的给登城的东金重甲先登死兵们、云梯下的辅兵和阿哈奴才们造成伤亡,不断的有人被砸死砸伤。
他们向下砸的时候,也不断有人被射中,被抬走。
等云梯上重甲爬上的差不多后,城头上又有滚沸的金汁倾泻而下,让这些东金的精锐再次惨叫着摔下云梯,重复着之前的惨像。
攻防焦灼,生死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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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城下胶着攻防不知多少回合后,城墙上曌军烧开锅的金汁用完了,砸下来的擂石也稀疏了,城下射上城头的箭也很少了。
但双方谁都不能因此而得到喘息,等待着双方的,只有更残酷。
之前红歹中军大帐已是定下猛攻方略,此时的惨烈与疲惫中,东金又派上来了四个从南城撤下的牛录增援西城墙,数百重甲死兵从云梯上又爬了上去,城下东金士气复振。
城墙下不时溅射上东金死兵的鲜血脑浆,城头上越来越多的鲜血也染红了曌军的脚下。
炽热的阳光下,鲜血、硝烟、石灰、大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凝结成战争的气息,笼罩在血红的城墙上,在生死间贯彻着适者生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