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咳,本来想给你最小的箱子嘛!”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穿小鞋?!”
“……”他摸摸鼻子。
旁边众人看得乐不可支,纷纷落井下石:“黎秘书,长官肯定是故意的!打他打他!”
二哥肃起脸:“放肆!以下犯上!”
这话一出,果然没人嬉笑了,黎嘉骏才不管,她捶着酸软的手,哭哭啼啼:“欺负人,嘤嘤嘤!”
二哥没办法,找人负责把东西搬到货舱,就回来,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上来。”
黎嘉骏毫不客气的扑上去,他刚站起来,船就一晃,开了,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围栏上,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人山人海在码头上汹涌着,船笛鸣响的那一刻,更大的声浪冲天而起,却又转而因为失望而高高落下,举着票的手放下了,人们头顶的娃娃们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停止了哭泣,和身下的大人一起呆呆的看着船起航。
贩夫走卒,军民男女,他们眼里全都隐射倒映着一条船,那船身雪白,映在眸中,像是某种光芒,然后缓缓消失。
上船时的轻松心情忽然就没了,船上的人看着岸上,岸上的人看着船,没有送别,没有欢呼雀跃,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随着人声的减弱而升起,揪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黎嘉骏爬下二哥的背,她没心情再玩笑了,只想快点回到房间中,不再看这情景。
二哥把她安排到一个船员休息室就走了,他们并没船票,这是船长安排下来给腾出来的,也就一个上下铺供他们两人,其他运输队的成员只能去货舱睡吊床。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宜昌城还近在咫尺,不由得一阵心累,干脆倒头睡下。
这船叫民权号,隶属于卢作孚的民生公司,载重也就八百吨,却明显超载,一开始太忙乱了没注意,只当过道上满满的人只是没回房而已,却不想那些人不是没回房,而是真没房,她一觉醒来,开门就踩到一坨软软的东西。
趁着灯光定睛一看,艾玛,吓毁了,过道上横平竖直的全是人!躺着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过了一百本恐怖片!
然后她默默的关上了门,除非拉撒,都不出门,蹲在房里种蘑菇。二哥每日都要清点货物,去船长处商量事情,基本没什么闲下来的时间。船上物资不够,乘客都是自备粮食,有很多侥幸混上船的难民,衣衫褴褛,吃喝拮据,有时候就扎堆往上望着,看着一等舱,虽然没什么行动,但也着实恐怖。
宜昌到重庆走水路要三四天,是漫长且危险的一程,但同时也美绝人寰,因为这一段路也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统称,三峡。
即使以前曾经玩过一次,但重走一遍,跨越了时间,感觉自然是完全不一样,可惜的是上辈子她是穷学生,吃不消船上物价,吃着泡面游三峡,而这一次却是有钱没处花,啃着干饼逃命。
这正是开春化冰,水势最盛的时候,逆流而上破费力气,沿途还要经过许多水流湍急的险滩,船且行且停,马达轰鸣,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等到第二日傍晚一个叫驼背滩的地方时,船却停了下来,还下了船锚。
此时二哥正巧在房中,两人一道往外看,这儿河道相当狭窄,除了左手边一个滩涂,右边却直接就是万丈垂崖,夹在这儿的水流很是湍急,看过去让半个旱鸭子黎嘉骏心惊胆战。二哥低咒了一声,如往常碰到险滩一般走了出去,黎嘉骏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出去,正碰上一群船员在大声呼喝,有一个大副站在船头,朝着悬崖挥舞着旗子。
黎嘉骏好奇望过去,竟发现那悬崖的石壁上竟然有一条狭小的路!那小路极为狭窄,甚至只能说是一条缝隙,基本平行于船只,那而站着长长的一排人,密密麻麻的近百个,一眼看去白花花的,竟然半裸!他们正扛起什么东西,顺着他们的动作往回看,船上不知何时已经被绑了许多粗大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正系在悬崖上那一排人身上!
这该不会是……这肯定是……长江纤夫!黎嘉骏几乎无法思考,只能盯着悬崖上那在石缝中排成长长一排的人。
竟然是纤夫!传说中的纤夫!
大副举起了旗子。
忽然,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在山涧中响起:“嗨!拖!扛!出艄类!”
紧接着,就有一群人低沉而大声的响应:“嗨!嗨哟哟!嗬嗨!”
与此同时,石缝中的人,他们一起动了!
他们身体前倾,上半身几乎完全平行于地面,一手扶着岩壁或身上的绳子,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垂落撑着地面,他们的每一步都跨得很大,幅度几乎相同,可他们每一步也很慢,慢到仿佛永远不会有下一步。
可就在他们走出第一步时,船虽然纹丝不动,却有什么东西忽然绷紧了,仿佛蓄势待发。而等到他们跨出第三步,第四步时,在船的马达声中,船竟然真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