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一惊,瞬间回身掀起帘子。
我满嘴都是白乎乎的糕点碎星儿,手中还捏了两块,怀中放着他家公子的暖炉,鞋子脱在锦被上,印出了几个湿漉漉的痕迹。
这……真真是个尴尬的境地。
“你是何人?!”少年怒道。
我不待他开口,赶紧穿上鞋从车上溜了下来,挠挠头干笑道:“呃……这个……我是路过的。”
那少年眉角抽了抽,眼睛忽然望向我身后。
苍茫大雪中缓缓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身披芙蓉锦灰裘袍,背后负着一个巨大的长形包裹,面容隐在兜帽里,只露出一个白皙优美的下颚。几缕乌发从脸侧飘飞出,蜿蜒妖娆,说不出的风姿卓绝。
他从我身侧轻过,雪花乱了一瞬,缓缓归向他清雅的肩头。
我张了张嘴,却发觉甚么也说不出。
他站定下来,微微侧身。
雪落无声。
“既是姑娘已经付钱,那便请上车罢。”
声音清淡温和,甚是好听,我愣在原地。
金慕秋曾数次碎念说,我偷吃小孩的糖鱼糕,欠着老丁头的几个铜板总想不起还,委实是个脸皮极厚的人。
可未曾想,这公子淡淡的几个字,生生让我在雪地里红了耳根。
于是我在那少年愤怒的目光里默默爬上车的时候,觉得自己果真不应如此高尚的。直接蒙面跑路多利落,非要放甚么铜钱,自掘坟墓啊自掘坟墓。
那公子亦上了车,与我邻桌席坐。
我示好的嘿嘿一笑:“多谢公子海涵,小女子去往苍雪山,途经此处,呃……那个……”
挠头半晌,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此番比较猥琐的作为,那公子却淡道:“姑娘不必多礼。”
他说罢,伸手将那芙蓉锦灰兜帽缓缓放下,现出一头如瀑的青丝。我不知如何形容他这副清美隽秀的好相貌,便见他抬眼望过来,弯起嘴角,淡雅的笑了笑。
我的心忽地蹦了一蹦。
“在下亦是前往苍雪,”他温言道:“若姑娘不弃,就请同行罢。”
“甚好甚好。”我讪讪道,眼珠一转瞄到自己放在矮桌上的铜钱,这点钱大约买一个点心渣都不够,登时更觉脸热:“我姓金,还未请教公子。”
“金姑娘。”他微微颔首,将那长形包裹解开,现出一端的丝弦:“在下琅中瑾瑜。”
我恍然记起慕秋曾言,琅中有这么一位技艺卓绝的琴师,年纪轻轻却已小有名气,为人淡泊名利清正谦和,当得起翩翩佳公子的美名,江湖人都称他一声“瑾瑜公子”。
落雪愈发凌厉。
大概这车内的熏香暖炉太过舒适,我不知何时小憩了一阵,睁眼的时候瑾瑜已然不见,我摸了摸怀中的经文还在,便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赶车的少年正在替马儿刷去身上的落雪,见我醒了,甚不热情的道:“天黑雪大不能赶路,我家公子吩咐我在此处等你醒来,一起用斋饭。”
原来马车停在寺庙院中,想来今晚便要在此借宿了。我竟睡了这许久,幸好这对主仆并非歹人,不然因为睡觉丢了镖就实在……忒丢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