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无可奈何,道:“还说什么我家学渊源,我看你才是生财有道!”
张会抱拳拱手笑道:“承让,承让。那就这么说定了?”
沈瑞叹了口气,转向沈涟道:“这里还有张二公子的远房亲戚寿哥的五百两本金。涟四叔回头写信回去,看看扩一扩织厂,多请这次倭乱里受损的百姓做工,虽是咱们跑腿,但到底是皇家将这偌大一宗布匹生意交给松江的织厂,亦是皇上一片怜惜百姓之意,皇恩浩荡呐,咱们可要将事情办圆满了。”
沈涟连连点头,恩从必由上出,否则再多的好心也只会落下个收买民心的大罪。
张会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认真拱手道:“不愧是沈案首,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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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日,小皇帝头戴黑翼善冠,身着浅淡袍服黑犀带,在奉天门受百官行奉慰礼,是后始鸣钟鼓鸣鞭,文武百官奏事如常仪。
也就在十月二十八,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健亲自上书,端出先贤,又举例先帝,言“人君之治天下,必先讲学、明理、正心、修德,然后可以裁决政务,统御臣民”,请开经筵。
拟于十一月初三日为始,遵照先朝事例,每日于文华殿暖阁由阁臣、翰林侍讲学士等两次进讲,让小皇帝继续在东宫时的学业,依旧读论语尚书并练习书法等等。
甚至将几时学论语,几时讲历代通鉴纂要都安排妥当了。
寿哥心下腹诽,面上还是一派温和笑意,表示因哀痛先帝之事才久辍讲,先帝顾命知讲当如期进行,但也表示只要当初东宫诸翰林侍讲学士来继续学业即可,并不肯听从内阁随意安排新人。
刘健主要目的还是引导小皇帝向学,而非沉湎于玩乐,同时尽可能让小皇帝多接触文人,少受内官教唆。因此虽没能再插人进来,到底是让小皇帝同意了开经筵,便也不多纠缠。
李东阳、谢迁皆有盘算落空,心下各有不满,却也不好在刘健点头后再表现出来,只得暂且作罢。
倒是文官群体将开经筵视作另一场胜利,便有御史忍不住跳出来进一步弹劾内官不法的,连刘琅这样已致仕的也不放过。御马监太监甯瑾等奏腾骧等四卫缺人,希望补齐,兵部便言四卫多无藉之徒冒充禁兵耗费国储,府部科道官俱请厘革。
一时间朝堂上又是纷争不断,小皇帝似乎仍在用平衡之术,像刘琅这样的,便直言刘琅既已致仕姑置之,驳了弹章;而增兵事宜又站在兵部这边,表示应追究不法,驳御马监之请。
虽仍有官员升降,但三阁老党派之间的剑拔弩张局势似乎已然过去,倒像是文官集团抱成一团,与宦官集团渐成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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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张会再次拜访沈家,仍旧带了游铉,此外,还带了三千两银票来。沈瑞也同沈涟草拟了一份契书,双方盖了私章按了手印,算是达成交易,成了合作伙伴。
而这一天里,大时雍坊一处宅子中,也在进行一桩交易。
一个眉目如画、身材曼妙的女子正一一拿起案几上的瓷器相看着,口中道:“奴只略通书画,不大懂瓷器,怕看不好误了老爷的事儿。”
她声音婉转,犹如莺啼,看面相不过及笄,却已经做了妇人打扮。
虽说着不擅长,但她手上动作轻盈,却是颇为在行,很快就挑出一高足杯放在一旁,皱眉道:“瞧这口足釉色,像是成化年仿的。不过也算上品了。老爷再请人看看罢。”
躬身侍立在丘聚身边的胡丙瑞不由鼻尖冒汗,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道:“干爹,儿子这就找姓贺的算账去!竟敢拿这样的东西来……”
丘聚一派富家翁的打扮,摆弄着手中一块黄玉雕的葫芦手把件,一双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好像在享受惬意时光,语调漫不经心道:“姓贺的求的就不是真话,自然拿来假东西。”
胡丙瑞干笑两声,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丘聚仍慢条斯理道:“你就与他说,如今可是开经筵了。”
胡丙瑞更是迷糊,干笑道:“干爹,干爹,儿子愚笨,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丘聚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笨。他可不笨。”
胡丙瑞要是个傻子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干爹可是说杨廷和?”
丘聚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胡丙瑞却是像得了提示,笑嘻嘻道:“干爹放心,我定会好好与姓贺的‘说道说道’。沈家还有杨廷和这个姻亲咧,想在皇上跟前阴沈家,可不是三五个成化年间仿哥窑就行的。”说着乐颠颠的告退去了。
闻言那女子摆弄瓷器的手不由一顿,但很快又继续翻看,浓密的长睫垂下,遮住一双美目,也遮住了满眼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