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帝冷冷道:“他可曾说过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说……说是宫里的贤妃娘娘出了事,而贤妃与他有交情,一旦追查下来,他将会难以脱身。”盛文恺道,“因此,沈睿想让臣带他出城。臣自然知道不能这样做,因此一边拖住他,一边偷偷关照家仆去通知官府。正巧江掌印带人赶到,便将沈睿围困在臣家里。那沈睿发现自己插翅难飞,故此以匕首自裁而死。”
承景帝瞳孔收缩,紧盯着盛文恺:“那沈睿竟在如此紧要关头前去找你求助,难道仅仅是因为有过几次来往?他难道就不怕被你扣押交予官府,还是说,你们私底下另有关联,他才会对你如此信任?”
江怀越垂下眼帘,以眼角余光瞥向盛文恺。
“……万岁,臣和沈睿,并没有特别的关联。他只是无法出城,才想到臣这里或许有活路。”盛文恺压低了声音,头都不曾抬起。
承景帝的脸色仍旧阴暗,裴炎见状忽而下跪:“万岁,只凭着这含糊不清的陈述,难以断定沈睿与娘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更何况此人莫名其妙死去,说是自杀,却偏偏选在这样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是江怀越与这盛文恺串通一气,杀人灭口之后又故意栽赃?”
江怀越看看他:“司徒朗已经招认,还有太液池的众多太监宫女们正在受审,只要他们有一人说出实情,还不足以让贤妃服罪?”
裴炎却恨声道:“审讯的人是你的亲信,是黑是白岂不是都由着你来决定?”
“派谁讯问,是经过万岁同意的,裴公公这样愤愤不平,莫非是对万岁的安排也心怀不满?!”江怀越眼神一厉,语带讥讽。
裴炎愠恼道:“江怀越,你不要故意转移话题!万岁刚才已经在质问盛文恺,依我看,这位盛大人也是你的帮凶,不然为什么沈睿会死在你和他的面前?!”他忽而又朝承景帝拜道,“万岁,请您下令彻查这两人和沈睿的住处,还有是否还牵涉到其他人物?!”
江怀越冷笑道:“真是可笑,沈睿自知无路可走,又不愿被抓走受审,引刀自裁不是合情合理?为什么裴公公非要将事情越说越远,我看你才是想在万岁面前转移话题,搅乱君心吧?”
“你和盛文恺两个人会看不住他一人,怎么会给出机会让他自杀?!”裴炎逮住了机会穷追猛打,大有将他两人一举歼灭之意。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却在此时,盛文恺缓缓直起身来,神情沉重,道:“万岁请恕罪,臣刚才所说的话语,并非实情。”
承景帝一震:“你,竟敢欺君?!”
江怀越亦不由以意外的目光望向他,在到此之前,他们从未有过这样的安排。他甚至不知道盛文恺接下去会说出怎样的话语,或许是他见裴炎死咬不放,开始动摇惶恐,打算临阵反戈?
江怀越紧盯着盛文恺。
只要他敢说出沈睿所知的那个秘密,那么,就算是两败俱亡,也绝对不能放过他。
在这一瞬间,江怀越的心骤然变得坚冷异常。
“万岁。臣……臣先前畏惧惶恐,不敢说出真相,而如今……臣已经不想再退缩隐瞒。”盛文恺重又伏低了身子,脸朝着冰凉的清水砖石地,声音喑哑,“沈睿,是臣杀的。”
犹如惊雷乍起,室内众人神色各异。
“你杀他?!为什么?”承景帝惊讶万分。
江怀越站在盛文恺身后,只能望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是怎样的神情。
他的身子几乎贴近了地面,声音也沉闷而压抑。
“沈睿前来找臣,确实是为了讨要出城的腰牌。”盛文恺艰难地道,“臣起初不答应,追问其为何深夜要走,他在哀求不果的情况下,向臣诉说自己与表妹金玉音的辛酸往事,并说如今奸情败露,只要他被抓,金玉音必然难逃一死,因此他既为自保也为救她,今夜一定要离开京城。他以自身悲惨遭遇求臣同情,然而臣还是不愿做出错事,并极力阻止他出逃。在争执中,他竟以臣的往事要挟,说臣……曾经杀了一名乐妓,如果臣不帮他出城,他就要在被抓之后将臣告发。”
江怀越眼中的惊愕之色越来越浓重。
“你杀了乐妓?”承景帝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你,抬起头来。”
“是。”盛文恺慢慢直起身子,平静地看着承景帝。
脸上没有任何神情。
裴炎忍不住道:“万岁,您相信他这离奇的说辞?他是左军都督府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一个乐妓?”
盛文恺却冷冷道:“我与那乐妓情意相投,公公又岂会了解爱恨缠绵难分难舍的滋味?”
裴炎气得咬牙切齿,承景帝皱眉道:“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太过痴情了,万岁。”盛文恺的脸上此时慢慢浮现出无奈的笑意,眼里却还是一片空洞,“她历经坎坷,以为臣会是她最后的依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臣身上。臣也想过给她安稳的将来,但是……”
他扯出一个可悲的笑容。“但是她是身为贱籍的乐妓啊,臣想要走的是正正经经的仕途,要娶的是清清白白的闺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正将她迎娶入门?可是她不愿放手,死命纠缠,最终,臣和她外出时,怒火攻心,将她错杀。而这一切,却被沈睿看在眼里。从那以后,他利用此事对臣多次要挟利用,让臣为他引荐,结识了越来越多的官员。他说,这都是为他的表妹,居于深宫需要群臣颂扬的那位心上人铺路。他还说,总有一天,表妹能母仪天下,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