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相思正在厨房里坐着等水烧开。他脚步轻悄,她却早有察觉,回过头见到了江怀越,忙问道:“是不是宫里头有人来了?”
江怀越点头道:“是万岁派来宣诏的。”
“啊……那说了些什么?”她端正了坐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怎么,你这次不怕是我接到了不好的讯息?万一皇上怪罪之前与女真作战不力,将我革职了怎么办?”江怀越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了她对面。
相思撇撇嘴:“要真被革职了,你还会这样自在?”
江怀越哂笑了一下,将诏书内容转述给她,相思听到不仅他与镇宁侯都得到封赏,就连查清内奸身份的戴俊梁与胡大立也都各有赏赐,不由惊喜交加。
“看来皇上还不算太小气啊!”
江怀越肃着脸道:“……你怎么说话的?不怕被问个言语失当的罪责?”
“提督大人是要履行公务,将我抓回西厂审问吗?”相思攀上他的手臂,眼波哀怜又含怨。
他忍不住捏了她的脸颊,轻声却凛冽道:“小心着点,别以为我不会整治你。”
相思却哼了一声:“我是夸赞万岁大方,相反……大人你自己说说看,你平时起居需要花费很多钱财吗?万岁一再给你增加俸禄,你是不是全都堆积起来,每天夜里点着灯笼过去清点?”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江怀越感觉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把她狠狠抓住,“谁说我吝啬了?我只是平素不随便花钱……”
话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那盒锁在院落中的头面,自己都不由得尴尬起来。
相思虽看出他似乎有心事,却也不知道因何而起,只好转换了话题:“其实……要是大人能一直和我留在这里,我觉得也挺好。”
他低眉想了想,问道:“你真愿意留在这里?”
“倒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么冷的地方,但是大人现在每天能到这来,吃一顿我做的饭,我就觉得每天都有意思极了呀。”相思撑着下颔道,“你也不想想,以前我在淡粉楼,需要默默等待多久,才能见你一面,而且又是偷偷摸摸坐在车里……”
她说着说着,却忽而停滞了下来,眼神亦显得黯淡了几分。
江怀越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她为何会不再回忆过去。
他沉默片刻,道:“相思,你姐姐的事情,最终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她……不应该如此含着冤屈,带着遗恨离开人世。”
“大人,要是害我姐姐的人势力强大,你也会与他对着干?”她忐忑不安地问,一方面不愿姐姐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一方面想到那夜她出城祭奠,却被一群骑马的狂徒追击,能在京城城门外如此跋扈的,恐怕地位和权势非同一般。
他听了这有些孩子气的问话,不由淡淡道:“你见我怕过什么人吗?”没等她回答,又补充道,“再者说,我又不是只会蛮干不知变通的……”
相思细想之下,确实如江怀越所言,认识他以前和以后,他似乎真的未曾惧怕过什么人,尽管也曾遭遇打击,最终还是都得以化险为夷,安然度过。
然而想到之前江怀越对镇宁侯述说的往事,以及提到的那位金贤妃,她心里还是不安定起来。
虽然素未谋面,她也从未觉得自己会与后宫嫔妃产生什么联系,可是当江怀越描述出的金玉音以一种淡然处世,清如莲花的姿态呈现于她脑海中的时候,相思就不觉想到了当日那个气质出尘骄矜高贵的白裙女子。
说实话,她在教坊生活了那么多年,遭遇的厉害角色实在不少,但她也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然而当日白裙女子那种傲然不可侵犯的风致,时隔三年多再想起,相思竟然还会从心里隐生寒意。
“你之前说过的那个金玉音……现在已经成为了皇上的宠妃,要真是她做的,我们又该怎么报仇?”相思说着,不由悲愤交集,“我和姐姐与她完全不认识,她凭什么要下这样的狠手?!就为了一己之私?!”
江怀越道:“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凭证,但自从事端发生后,当时我被革职查办,贵妃娘娘因此与万岁翻脸,惠妃曾经一度重新引起万岁的注意,然而不久之后就离奇投水自尽……就在她丧事未办完之际,万岁临幸金玉音,此后将她升为婕妤,她的身份一下子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厘清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叫我不得不认为你被骗去受到责骂,其实只不过是计谋的开端……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如何能使你我产生嫌隙?至于馥君的死……我还不知是她早有预谋所为,还是临时起意,但当时洒落在草堆里的香料,若非后宫中人实在难以得到,而她作为女官,想要弄到望江春并不困难。”
相思呼吸沉重,许久才道:“大人,我能见到她吗?只要我再看到她,应该就能认出她的身段与嗓音!”
江怀越沉吟道:“她如今身居后宫,你要见她恐怕不易……再说,就算你能见到金玉音,后宫之中你难道能手刃仇敌?大内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样做着实冒险。”
“那您就不能想一下办法吗?”相思着急道,“我又不是鲁莽的人,哪怕只是找个机会偷偷望一眼也好,绝对不可能冲出去跟她对质!我只是觉得,总这样悬而未决心中不安,即便是看上一眼,确认了是或者不是,也好过这样猜测。如果是她,那我一定不能轻易放过,如果不是,那我们还得另外再寻找真相,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