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为了隐蔽身形,甚至披上了白色斗篷,在昏暗的山谷中偷偷潜伏。利箭已在弦上,目光炯炯生寒,只等对手途经,便要给予覆灭性的打击。
寂静山谷中,唯有凄厉风声盘旋回荡,整个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丝生机。
远远的,有起起落落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渐渐而来。
人数不在少数。
狭窄的道口出现了身穿铠甲的将领,当先策马前行,其后则是齐整疾行的步兵队伍。
寒风从高崖间席卷而来,雪末飞扬,迷乱了将士们的视线。
正当他们准备穿行过绝命沟这条小道之时,隐蔽于雪坡上的女真士兵们已经偷偷拉满弓弦,一支支利箭对准了下方。只要对手再往里进一些,号角声就会响起,到时万箭齐发,哪怕是再精锐的部队也会全军覆没。
发令手已经紧盯着道口,那名骑马的将领本来已经即将进入绝命沟,却似乎有了疑心,大手一挥间,疾行的队伍速度忽然放慢。
埋伏在山石后的女真将领浓眉紧锁,盯着了对方的举动。
骑在马上的那人忽然发出号令,原本已经踏入绝命沟的队伍当即调转方向,朝着来时路飞快撤退。
在严寒中埋伏多时的女真士兵们眼见此景,不由得心急如焚,女真将领当机立断发出指令,弓箭手朝着那支已经往后撤退的队伍追击放箭,号角声回荡之中,喊杀遍野,女真士兵们不甘白等一场,如下山猛虎般扑出隐藏地带,朝着绝命沟道口的那支队伍追击而去。
那支队伍本来已经全力撤退,眼见着女真人自山岩间倾巢追出,没等他们杀至近前,忽而迅疾转回,一反原先仓惶奔逃的情状,转而明刀利枪冲杀骁勇,与女真追兵正面相攻。
厮杀才始,苍茫雪岭间不知何处又传来尖利啸响,女真人在拼杀之中无暇四顾,不多时却见山崖上黑影攒动,众多士卒从更远更险的地带冲袭而下,显然是在他们埋伏之前,早就埋伏在了更隐蔽的地方。
女真人前方被所谓的逃亡军队反向攻击,两侧又遭伏击攻打,仓惶间折损了许多人马,将领见状不妙紧急发令,要求所有人马调转方向往南边,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全力撤退。
怎料这群人马才冲到狭窄道口,苍茫间又一声号角声响,黑压压的军队已从南边急速压来,顷刻间堵住了出口,与前面三方的军队形成了包围之势,将这支女真军队彻底堵在了绝命沟之中。
战马嘶鸣,血光飞溅,女真将领的指挥已经失效,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不甘就此送命,发了疯一般往两边冲击,妄图夺取一线生机。然而越是这样,越是分散了实力,本来就已经失去了先机,慌乱中缺少指挥,原本悍勇的女真军队形如散沙,在齐心协力早有谋划的明军攻击下只能杂乱迎战。
刀枪|刺穿了棉甲,惨呼响彻了雪岭,每个人都在生与死的界限间拼命追逃,没有一个愿意匍匐求饶换取生机。
这一场血战完全是力与力的抗衡,虽然抢先一步在女真人抵达绝命沟之前,就已经在各处安排好潜伏,但是江怀越率领出城的队伍毕竟还是势单力薄。然而就是这区区几千人,既有充当诱敌的前锋,又有潜藏山峦的伏兵,还有全力断后的关键人马,如巨浪翻天席卷而来之势,将女真主力军斩杀得丢盔弃甲,就连将领都被射死于乱军之中。
绝命沟冰雪被鲜血侵染,大获全胜的明军踏着满地尸体继续前行,沿途一路召集来的各处卫所精锐部队亦加入其中,人数逐渐壮大。
辽东总兵费毅得到前方胜利的讯息后,心念一动便有了盘算,若是此时立即出兵,最后即便胜利,功劳只怕都记在江怀越身上,还不如稍稍迟缓,等他的人马与女真军剩余势力拼个你死我活,这边再全力出击,便可将对手一举消灭,既不算延误军情,也可以将战果据为己有。
当此之时,江怀越所率领的人马已经先行压至女真营地前方,与剩下的数万敌军形如对峙。女真主将已然得知绝命沟战果,判断出倘若连山关大军再来联合攻打,自己这一方恐怕胜算不大,故此一声令下,全线出击,势要将江怀越的这支前锋军扑灭气势,以振军威。
厮杀再起,血肉横飞,前锋军几乎可以说是以一敌十,完全凭着勇猛无畏之力与女真军殊死拼战。
原本以为可以马上等到后续援军,然而女真敌军的攻势猛如滔天巨浪,连山关的主力却还未出现。
江怀越的一身银甲已经染红,原本清隽的脸容尽溅鲜血。
一支迅猛流矢射来,他于拼杀中无暇闪躲,箭尖穿透铠甲缝隙,直刺入后背。
钻心的疼痛让他跌落马背,前方敌军副将正好望见,急速持刀赶来,寒光闪现,直落咽喉。
他拼死横刀相格,虎口被震得发麻,然而对方身强力壮,一刀不中又是一刀,招招狠辣要取性命。他咬着牙在乱军中抵御追杀,温热的鲜血从脸颊流淌而下,顷刻就凝固成痕。
后背处的箭伤严重制约了他的行动,步履艰难间,他已竭尽全力抵挡攻杀。
急促的呼吸,凌乱的视线,四周尽是互杀的身影。
本以为凭着将计就计的安排,利用内奸散布假讯息,可以联合连山关人马一举拿下女真全军,然而最后也许还是功亏一篑,他在这样的时刻,心里涌现的却不是对费毅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