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自欺欺人了。”曹经义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可以从中挖掘出某种负痛而不敢面对的矛盾,这让他枯死的心升腾起异样的快感。他的嘴边带着诡谲的笑,“在宫里的女人,都能找侍卫偷情,更何况她在那花花天地,如果不是为了要给云岐翻案,不是为了要获取自由,会跟着你?江怀越,你以为自己对她足够好,其实她的心她的身,永远得不到满足,就算是朝着你笑——也全是演戏!”
江怀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了,他狠狠抓住曹经义的衣领,将其按到墙壁上,一口咬着瓷瓶的盖子,将其啐到地上。
浓郁的药酒气息满溢而出。
“义父,儿子送你上路。”
江怀越的声音发沉,他用毫无温度的眼眸盯着曹经义,硬是掰开了他的嘴,将药酒灌进去。曹经义奋力挣扎着,一口又一口往外吐。
此时一直躲在墙角的吴氏忽然扑了上来,帮着江怀越死死按住了曹经义,她那苍白的脸颊上沾染了污血,散乱的长发披拂一脸,犹如怨鬼一般。
原本端庄清丽的女子,如今俨然成了癫狂的泼妇。她拼死抵住了曹经义还在抗争的身子,哑着嗓子哭喊咒骂:“老王八蛋,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要不是当年家里实在没办法,我会嫁给你这个太监?!我偷情,我一点不觉得有错!是个女人都忍不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还想着我对你千依百顺?!你除了在床上打我掐我,用簪子扎我,还能做什么?!这辈子,我被你糟蹋了,到了阴间我也不会放过你!下辈子我还要找你,我变成怨鬼我也要缠着你,让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曹经义本来还想顽抗,然而被吴氏这样劈头盖脸痛骂至极,忍无可忍,抬腿就往她身上踹去。吴氏被踢倒在地,却又马上爬过来,死死抱住他的双腿,竟然张开嘴巴就一口咬了下去。
曹经义一声惨叫,江怀越趁机将那瓶口塞进了他嘴里,冰凉的药酒一下子全都灌了进去。
吴氏却还在撕咬着,江怀越深深呼吸了几下,后退数步,站在昏暗的灯火下,看着眼前这一幕惨景。
“贱人!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曹经义面目狰狞,怎奈双手被捆无法出击,挣扎之下终于跌倒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息不已。
披头散发的吴氏又颤着手,拔下仅存的金钗,高高举起,圆睁着眼睛怒道:“要死,也是你先死!”
说话间,闪着光亮的金钗已用力刺下,直扎进曹经义脸颊。
惨叫声中,鲜血迸流。
曹经义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喝下去的药酒很快也起了效用,他嘶声叫喊着,咒骂着,冷汗一滴滴打湿了地面,洇染出暗色的斑痕。
曾经不可一世的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像一条中了毒的狗一样,狂叫不已,声嘶力竭,最终气息微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而他仍旧盯着江怀越,挤出最后一分冷笑,哑声道:“罗桢,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遭人背叛,千刀万剐……我在黄泉,看你如何收场!”
随着污血涌出,曹经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整个隔间,刚才还充满疯狂,充满叫嚷的昏暗地带,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趴在地上的吴氏始终盯着曹经义,过了好久,她才疯疯癫癫半哭半笑着,用头不住撞着地面。
江怀越缓缓上前,望着这个平素沉静温和的女人。
恍惚间,记起的却是当年站在曹经义成亲的喜堂上,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的她低着头,慢慢走向洞房。
身后是假装欢庆的观礼官员和其他内侍,他们都带着矜持而又复杂的微笑,目送曹经义带着新娘走远。
再一恍惚,又是某年初冬,他来曹府做客,吴氏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像大姐一样温柔地给他盛了一碗,并送到面前。
“干娘。”江怀越屈膝跪坐在她近前,用温和的声音道,“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害怕。”
她哆哆嗦嗦抬起头,看着江怀越,眼神却仍旧恐慌。
“你会放过我吗?怀越……”她的眼里都是惊恐的泪。
江怀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你都听到了,我不能留你。”
她木呆呆地看着他,憔悴的脸上渐渐浮现苍凉笑容。“是了,你和他是一类人,你们,都不会有慈悲心。”
她近乎木讷地望向管家的尸首,又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哭泣着向他不住叩首道:“怀越,我害怕……我怕痛……下不了手!求你,放了我,我会逃出京城,找个穷乡僻野待着,再也不会出现!”
先前对曹经义的憎恨让她似乎耗尽了力气,此时的吴氏又如风中枯叶,瑟瑟伶仃。
江怀越望着她孤瘦的背影,从地上捡起原先捆绑她的那段绳索,慢慢走到她背后。
“干娘,忍着些,很快……就不难受了。”
手臂一扬,粗重的绳索套住了吴氏白皙的颈项。她惊慌间不及回首,已被江怀越一发力,收紧了绳套。
绳索不断拉紧,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空荡荡的隔间里尤其清晰。
吴氏在极度痛苦中,抓住了江怀越的手。
长长的指甲掐进了他的手背。
她竭力挣扎着,在他双臂间,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最终,归于平静。
摇曳的灯火忽而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