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沉默了一会,沉声道:“发出夫人病逝的消息。”
许氏心领神会,这便是要接待吊唁之人了!如今在哭悼,她作为长媳,便要负责张罗一切后事,扫了眼大房与二房的人,许氏一阵头痛。转身出了屋子,命人去张罗,随即吩咐身旁的丫鬟小蝶:“你出去采买麻布、香烛,顺道去一趟燕王府,通知燕王世子妃,今儿个这事我对不住她。”
小蝶点了点头,匆匆忙忙的走了。
许氏拧紧了眉头,眼底闪过思虑。一转身,便看到一袭墨绿色锦袍玉带的长宁侯,心霎时间吓得要跳出了嗓子眼!
惊得朝后退了一大步,惊慌的睁圆了眼睛,紧紧的攥着手中的绣帕,看着长宁侯,大气都不敢出。
“你与她很相熟?”长宁侯已是天命之年,两鬓白发丛生,脸上已经刻下了岁月的痕迹。目光逼人的看向许氏,冷笑道:“你给燕王府下帖子,算起来,两家也是姻亲。”面色份外的古怪。
许氏怔怔的看着长宁侯转身离开,松开手心,上面的汗水洇湿了锦帕。正了正面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知该不该唤沈青岚吊唁。
“父亲与你说什么了?”薄黎生不知何时来到许氏的身旁,突然出声道。
许氏侧头看着神出鬼没的薄黎生,怒冲中来,冷沉着面孔道:“昨夜里你去哪里了?”
薄黎生讪讪的笑道:“在北院。”
北院里薄黎生遂养了一群舞姬,一年里,难得有几日光景与许氏在正屋,大多时候都在北院醉生梦死。
正是如此,入不得薄宗石的眼。薄宗石年纪愈发的大了,便将所有的要务交给薄黎希处理。或许是银子上对薄黎生有所控制,亦或是受到谁的唆使,薄黎生对避之不及的世子之位,有了新的看法。
许氏眸子一暗,没有再多看薄黎生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
沈青岚听着小蝶传递的话,眼底闪过一抹暗芒。
摩挲着手中天青色的骨瓷茶杯,入手的细腻温润,似乎让她不舍放开。看着里面金黄色的茶汤,陷入了沉思。
薄夫人并没有多大的罪过,能在薄府这样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心底一份柔软,也着实难得。她虽然做过许多的错事,却是逼不得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并没有对谁赶尽杀绝!
就这样死了……是谁痛下杀手?
皇后?
沈青岚摇了摇头,皇后再丧尽天良,也断然做不出弑母之事。何况,她被看押在崇阳殿。
许氏么?沈青岚心下有了迟疑,她的嫌疑是最高的,毕竟玉牌是在她手中丢失的,难免是她构陷自己。若是如此,她又为何托丫鬟给自己递口信道歉?
忽而,沈青岚脑中闪过微光。难道是薄夫人交出了解药,救活了即墨擎天,打乱了安平的算盘,适才会要了薄夫人的命?
想到此,这个念头便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不一会儿,陆姗脸色凝重的走来:“世子妃,长宁侯进宫了一趟,将皇后带出宫奔丧。”
沈青岚面色一变,心里倒是有些可怜了薄夫人。一心为了薄府,到死了,都被人利用着。
皇后这一回出宫,回去后,便是一个变数。或许,她能因此而搬出崇阳殿!
就是不知长宁侯,给了皇上多大的好处,适才松口,放皇后出宫。
沈青岚心中思量着明日的吊唁,该不该去。
“世子妃,这是属下在门口时,一个小乞儿交给属下的信。”陆姗将一封书信递给沈青岚。
沈青岚拆开书信,阅览着里头的内容。嘴角微勾,看来并不需要她想好一个去薄府的理由。
拿着信,去了书房,交给齐景枫,齐景枫并没有在书房里。沈青岚转到书房屏风后,一道内门打开,便来到了后方的一个小庭院。庭院中间建造着一座小凉亭,亭子四面竹帘高高卷起,垂落的烟霞色的薄纱在微风中吹拂。
傍晚的光影朦胧迷离,空中似乎漂浮着浅薄的雾气,走进亭中的小道两旁,栽种着两株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繁叶茂,嫣红花朵稠丽如天际那一抹绚丽的霞光。丝丝缕缕的香气溢满了庭院,清幽馥郁如清冽美酒,令人沉醉。
齐景枫坐在石凳上,身前摆着一壶酒水,一只鎏金酒杯,身影微微倾斜,一手支撑着左颊,一手晃动着酒杯,浅酌慢饮。
温暖而昏黄的日头透过飘舞的薄纱,映照在他身上,却是依旧觉着他的背影清冷。向来整洁一丝不苟的乌发,微微散乱,束发的簪子歪斜在一旁,阵阵清凉的晚风拂来,吹散着滑落下来的青丝,朦胧了他面容神色,隐约间,只觉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份外深邃,黑黝黝的如无底的深洞。
以往只觉得他温润如玉,靠在他的怀中,极为安稳踏实。如今,安静细致的打量他,眉宇间,似乎染着倦容,水光莹润的薄唇,透着一丝不寻常的白。手中的酒杯滑落,双眸微阖,手臂一折,便如一座矗立的高峰倾倒。眉头紧锁,仿佛无法抚平。
沈青岚心中百味杂陈,微微轻叹一声。他本就气度高华,清隽矜贵,此刻在睡梦中,依旧是面容冷峻,刚毅不折。
放缓了脚步,走了过去,手指轻点他的眉宇,灼热的温度,似乎炙烫了她的指尖。受惊一般的收回手指,面色微微一变,展平手心,紧紧的贴在他的额头,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