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一怔,忙低头去看,果然瞧见那行小字上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晨赠雪艳云云,那日期竟是皇上封存题目的日子,心跳不已,颤声道:“竟有人埋伏在皇上身边,窥伺皇上的一举一动?皇上午时才封存题目,送入孔夫子面前供奉,怎早晨那孽障就做出文章来?”
“老爷,不管如何,老爷明日一早进宫,赶紧将此事说给陛下。”商略忙道。
“不急,再翻翻。”谢蕴发话道。
谢弘嗣忙又细细翻查谢弘宗的纸张,又翻出两张纸来,“父亲,了不得了。你看弘宗的文章,有人替他批改过,字句精炼,竟是比当世大儒还博学多才。”说罢,将谢弘宗被人批改过的文章送上。
谢蕴面沉如水地去看谢弘宗的文章,稍稍思量,冷笑道:“立时进宫。”
“父亲,可要跟平清王……”谢弘嗣有些迟疑。
“不必,谢蕴心中只有皇上,这等事必要先跟皇上回报。”谢蕴说罢,又听商略在他耳边道:“老爷,傅惊鸿原是受过韬儿相助之人,他说雪艳便是梁溪穆家小儿,是安南伯干孙子。”
商略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犹豫,论理,他也有些人脉,便是谢家抄家合家倒霉,与商家也并无大碍,不过是虚惊一场后,再换家主人继续做下人,日子绝不会比在谢家差。不过是他与商韬筹划着与谢家好聚好散,将一家子脱了籍,才会因顾虑重重觉得事情难办一些。
“哦?当初从穆家搜出来的东西,可还留着?”
“这要问大爷。”商略看向谢弘嗣。
谢弘嗣一愣,随即忙道:“还留着。”
“一并带进宫,你去告诉安南伯,要么谢家跟安南伯府同归于尽,要么请他好好思量如何回陛下的话。”谢蕴终于明白雪艳跟他过不去的缘由,叫人备轿子,顾不得外面已经天黑,眼看便要关了宫门,叫人抬上谢弘宗的文章还有昔日从穆家搜来的东西,就急忙向皇宫赶去。
谢蕴在御书房外跪了许久,才见皇上领着平清王华迆、凌郡王华逊二人出来。
“谢爱卿可是来请罪的?”科场乃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多少人指望靠科举跃入龙门,如今考场出错,失了天下读书人的心,皇帝脸上乌云一片,目光深沉地看向谢蕴身后的两个箱子。
“臣有罪,罪在教子不严。还请皇上看过犬子的文章再说。”谢蕴双手将谢弘宗的文章奉上。
平清王去接,看了一眼,先不明所以,待看见那行小字,便讶异道:“父皇,大事不妙。”
皇帝接过那文章,匆匆扫了眼,最后目光也落在谢弘宗题下的那行小字上,“谢爱卿家五公子何在?”
“……臣一时莽撞,失手打死了他。”谢蕴惭愧不已。
“……”平清王、凌郡王双双看过去,心道他们父皇还不算太严厉。
“据爱卿所见,多久,令公子能做出这文章?看来,考场上几份雷同试卷,多半是参考令公子这篇才华横溢的文章所作。”皇帝又问。
谢蕴忙道:“这是搜出来的三篇底稿,皇上手上那一篇,已经趋于成型。如此看来,犬子昼夜不眠一日,才能做出这文章。但贱内对犬子溺爱得很,放了大丫头在他房里,大丫头看着,犬子断然没有机会彻夜不眠。如此,就当是皇上封存题目前一天做下的文章。”
“……朕封存题目前一个时辰才将心中所想写出。”皇帝嘴角噙着冷笑。
谢蕴身子一歪,“巧合”二字跃上心头,又自己将这话否决,跪下道:“皇上……臣虽知道此事荒谬,但皇上细想,犬子无才无德,若是巧合,谁会去背诵他的文章,想来断然没有巧合一说,必是有人鼓吹这文章是今科试题。鼓吹之人,又是如何知道题目的?”
平清王道:“谢尚书在暗指,有人窥伺父皇一举一动,借此推测出父皇今年拟定的题目?”
凌郡王道:“父皇,先去找几个老人来看一看这墨迹,先确定谢尚书所言非虚,再做他论。”
谢蕴心里松了一口气,机不可失地告状道:“陛下,平安湖卧佛几百年就在那边,知道的人多就罢了。神龟浮游不定,灵芝长在空山幽谷,二者双双被人发现,未免太蹊跷了一些。”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爱卿慎言。”皇帝交握着手,心里也不免疑虑重重,他自信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科举题目早在两个月前他便在心里定下,只是一直不曾用笔墨记下,如何会有人知道题目?
“父皇,温家延棋说他在靖王府偷偷听到理亲王府的戏子雪艳,也便是谢弘宗题字相赠之人,哄着谢弘宗背着人做文章。且那戏子据说才气十分高,这又是蹊跷之处,试问戏子无人教导,又是烟花之地出身,识字已经了不得,哪里来的才气?”平清王道。
凌郡王拿起谢弘宗被人批改过的文章,闻了闻,躬身上前两步,“儿臣斗胆请父皇闻一闻。”
皇帝闭上眼睛,闻到一股子香气,便笑了:“脂粉气,好一个戏子!竟然这般高才!令理亲王带那戏子速速进宫。”
“是。”平清王挥了挥手,叫人快去传话。
谢蕴思量一番,暗道总之今次罪名少不得要他顶,对外说外力乱神一事安能服众?既然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将以往之事都抖出来,若能赶在太后大寿前自己盛宠之时提出,待皇帝开恩,日后便不必再怕人提起,想罢,磕头道:“臣因那戏子与犬子十分亲昵,着人查看,这戏子原是梁溪穆家人,他父亲是安南伯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