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静的跪着,垂着头。他也许是喜欢我的,但那种感情是那么单薄,意料之外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将它毁的一干二净。
“原以为你是明事理的人,没想到竟是越活越糊涂了。年纪小的时候撒撒娇,闹闹脾气还显得天真可爱,做妇人已经这么久了,却还是这样,真是脸皮厚了。”他真是越骂越来劲了。
我趴了下来。
“你起来。”他终于结束了。
我端端正正的站着。垂着头,安静的看着他的脚尖。
“有没有话要说?”他问我。
我手里还握着“恃宠而骄”这四个字,按捺住心里一阵一阵的寒凉,镇静的开了口:“四爷教训的是。”
“还有呢?”他似乎不是很满意我的话。
“四爷现在舒服了没有?若还是不舒服,就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吧。”我说。我要真正学着做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啊。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下去。”
我离他太远了。我曾经以为在每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黑夜里,我用那些甜蜜而苦涩的故事喂养他,而他小声的用力的呼唤我阿离的时候,距离会消弭在那样的温情里。
然而我错了。原来都是我的想象。
可能唯一公平的是,不仅他没有靠近我,甚至我也从没有靠近过他。心痛并没有持续很久,而我想的更多的是怎样好好的活下去。
后来,我们就非常相敬如宾了。他赏我什么,我就高兴的接受。他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矜持着放荡。他说一的时候,我就鼓掌,他说二的时候,我就微笑。
我完全接受了他的批评教育。我成了一个几乎完美的格格。
就这样一路走过了山东,就要进入江苏了。
运河我常常走,这样坐着漂亮的木头船还是第一次。我看着不远处的南京,就觉得开心。南京往南就是镇江,然后是扬州,常州,苏州,无锡。这些美丽的城市啊。
我就要看见我的家乡了。
“在看什么?”他站在我身后问。
“回四爷的话,在看南京。”我说。
“江苏是个好地方啊。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问。
“奴婢不知道。”我说。我强压住自己的冲动。我怎么会不了解江苏。南京的紫金山,栖霞寺,镇江的金山寺,中泠泉,扬州的瘦西湖,还有太湖,各色园林真是看也看不尽的啊。
“噢。我听说镇江有座寺庙。很是壮观。到时候少不得要搓撺着皇阿玛去看一看。”他微笑着说。
我的心跳都快了起来,却还是要平静的说:“奴婢也正好跟着四爷开开眼界了。真是修来的福气了。”
我又要见到那座我常常梦见的园林了。
正文 镇江的钱先生
在南京停了几天,我们到了镇江。
下晚的时候,船就停在离渡头不远的水域。来接驾的官员跪了一地都是,但康熙连面也没露。他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冗长乏味的官场排场。老三代为接见了官员。
等到人群散去的差不多的时候,我走出了船舱,夕阳正敛去最后一丝光彩。江面清澈安静。这就是我三百年前的家乡啊。比我那个时候美多了。
“京杭大运河和长江在镇江汇合。每年经这里漕运到各地的粮食占全国的四分之一。”我的丈夫看着江面眼里闪着特别的光彩,说。
我知道,我从小就知道。地雄吴楚东南会,水接荆扬上下游。这是元朝的一个诗人在甘露寺多景楼上的赞美。
我微微侧着脸看着他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陶醉和渴慕。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在所有的皇子中头角峥嵘,最终获得胜利了。因为只有他才会带着如欣赏情人般的表情观赏他的帝国。只有他真正把这一切都当作是自己的。别人争的是紫禁城里的那个宝座,他要的,却是这一片大好江山,好让他横扫六合,气吞八荒,真真正正遇水为龙。
“怎么不说话了?”他忽然转过头来问我。
我微笑着说:“这是皇上的江山啊,看的人激情澎湃。”